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沉紅 | 上頁 下頁


  鄭劉氏罵了周團副,要玉釧對周團副冷著點,讓周團副知難而退。同時,鄭劉氏卻又說,商會趙會長這人不錯,歲數雖說大了點,卻是和和氣氣的,又有錢,應該讓趙會長來做這喜客才好。鄭劉氏要玉釧對趙會長多笑著點,把趙會長的心迷住。

  玉釧明知自己已是在劫難逃,心裡卻還存著幻想,紅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鄭劉氏哀求說:「媽,別……別這樣行麼?」

  鄭劉氏繃著臉道:「妮兒,你不是小孩子了,得為媽幹事了,你們姐妹都不幹事,咱吃啥穿啥?媽不也白疼你一場了麼?」

  玉釧結結巴巴說:「我……我能幹……幹別的事,給媽媽掙……掙錢……」

  鄭劉氏粗聲粗氣地打斷了玉釧的話頭:「屁話!女孩家,幹啥也不如幹這好!」

  玉釧還想再說,鄭劉氏已不願聽了,再次向玉釧言明,對周團副只能應付,對趙會長才是真的,要玉釧記牢了。

  當晚,玉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先是默默地哭,後來就被迫去想周團副和趙會長,且頭一次認真地想到了從良問題。

  趙會長也好,周團副也好,誰若是能為她贖身,讓她從良,就是她的喜客了,鄭劉氏想讓她賣出個好價錢,她卻想要個能給她自由,讓她能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周團副和趙會長都是見過的,原倒沒怎麼注意,鄭劉氏今日把話一說明,才於記憶中回憶起來。趙會長不行,這人歲數太大不說,且已有了三房太太,斷不會把她從觀春樓贖回去做第四房太太的。倒是周團副年輕,據說又剛死了太太,這陣子才一天到晚泡在了劉小鳳房裡。周團副人也不錯,斷不像鄭劉氏說的那麼壞,小鳳姐姐也道他有俠義心腸哩!

  然而,有一點鄭劉氏說得對:周團副沒有錢,只怕贖她也是難的——她如今已是名聲在外,一個鳳鳴城,誰人不知觀春樓的玉釧姑娘?!周團副真要贖,鄭劉氏得要多少錢?!還不把人嚇死。

  卻又想到,周團副終不是一般的人物,沒有錢,卻有槍,有兵,連鄭劉氏都怕他。這就好。這一來,事情也許仍有希望,或許哪一天,這周團副就會騎著馬,帶兵把她從這裡搶走……

  玉釧對周團副便有了好感,還於第一次正式和周團副見面時,把鄭劉氏交待她的話全和周團副說了。

  周團副一聽就火了,槍一拔要去找鄭劉氏算帳,嘴上還罵著:「這老×,竟敢和老子耍這小手段,老子一槍崩了她!」

  玉釧忙把周團副拉住了:「別……別去鬧了,我……我和你說這事,是想讓你知道我一片心呢!」

  周團副摟著玉釧道:「玉釧,只要你有這片心就行!那老×說了,你要喜我,她只有讓我做你的喜客……」

  玉釧從周團副懷裡躲閃出來問:「你只想做我的喜客,就沒想過別的麼?」

  周團副撲上來說:「咋沒想?我想過呢,只要有了你這天仙般的美人,老子啥女人都不再要了,就是明天吃槍子都值了。」

  玉釧嗔道:「這還不是一回事麼?!你就沒想長遠點麼?——要是……要是,日後,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你也不氣?」

  周團副這才聽出玉釧的話外之音,愣了一下問:「你想從良?還沒破身就想從良?」

  玉釧點點頭,眼裡的淚下來了:「我……我不是自己想到這地方來的,是……是被我那畜牲舅舅賣進來的,至今已……已是兩年多了……」

  周團副捏著玉釧的嫩下巴,又問:「你,——你真想一輩子跟我?」

  玉釧點點頭:「只要你不嫌棄我。」

  周團副死死摟住玉釧,在玉釧臉上、脖子上親著說:「我不嫌棄你,——你只要為我破了身,我……我就再不讓別的男人碰你一下,誰敢碰,老子……老子就崩了他……」

  周團副這話說得讓玉釧心暖。玉釧一顆心至此便用到了周團副身上。

  ……

  鄭劉氏見玉釧不睬趙會長,只和周團副說說笑笑,雖說有氣,也沒辦法可想,既不敢在周團副面前囉嗦,也不敢在玉釧面前多說什麼話。為上次那小手段,周團副已和她揮過一次槍,她可不想讓周團副再把槍口對著她,一口一個老×地罵。

  為了玉釧,周團副倒也出奇地大方起來,又是打茶圍,又是吃花酒,前前後後花銷了怕不下兩千大洋,鋪排和場面都很大,在觀春樓已是好多年沒有過了。許多姐姐很是妒忌,媚眼語調都酸溜溜的,想做出大度的樣兒都做不出。只有劉小鳳最讓玉釧感動。

  劉小鳳眼見著周團副只往玉釧那跑,人前背後一點醋意沒有,還認真地和周團副說過,要周團副有顆憐香惜玉的心,得對得起即將為他破身的玉釧。周團副把劉小鳳的話說給玉釧聽後,玉釧撲到劉小鳳懷裡哭了一場,說是劉小鳳實是比自己親姐姐還親。劉小鳳卻說,男人都是這麼回事,總是喜新厭舊的,就是沒有玉釧,周團副和她也長不了——她終是風塵中人,周團副對她再好,也斷不會把她贖回家去做團副太太。因此,劉小鳳讓玉釧別往心裡去。

  這無意間說的話,卻冷了玉釧的心。

  玉釧再看周團副的眼光暗下了許多,心裡總嘀嘀咕咕,還不敢多問周團副,怕周團副煩。只是溫存地伴著周團副,周團副叫彈琴便彈琴,叫唱歌便唱歌。

  這期間,多哥想討便宜。

  一日,周團副來吃花酒,多哥先扒在窗外偷看,後來周團副一走,便閃身進門,摟住玉釧又摸又掐,還要解玉釧的裙帶。玉釧拼力掙,用兩手抓多哥的臉,把多哥的耳朵鼻子抓得稀爛。這番撲騰究竟有多久,無人知曉,只知道打那以後多哥見了玉釧就氣恨恨的,眼光挺嚇人。

  玉釧有點害怕,把這事和劉小鳳說了。劉小鳳拿著玉釧被撕扯壞的衣裙找了鄭劉氏。鄭劉氏差點沒氣死過去。鄭劉氏沒把玉釧賣出個好價錢,已是不高興了,今日多哥又這麼胡鬧,實是忍無可忍。鄭劉氏當著許多姐妹的面刷了多哥的耳光,還讓多哥賠那撕壞的衣裙。

  那當兒,觀春樓的姐妹們就看出玉釧的清高不俗了,都說玉釧生就小姐的身子丫頭的命,往後若是能抗過命,必有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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