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理和文選              假黎婆    

                                

    一有一天,慣例在每年春分去下莊的大哥回來時告訴我說,他在下莊碰見奶奶
的兄弟,說是這位兄弟心中著實惦念我們,不久想來這裡看看。這消息令我興奮,
同時也帶給我一份莫可名狀的悵惘,和一份懷舊之情。

    我這位奶奶並不是生我們父親的嫡親奶奶,而是我祖父的繼室。我們那位嫡親
奶奶死得很早。她沒有在我們任何人之間留下一點印象,所以我們一提起「奶奶」
時,便總指著這位不是嫡親的奶奶。事實,我們這位奶奶不僅在地位和名份上,就
是在感情上,也真正取代了我們那位不曾見過面的奶奶。我們稱呼她「奶奶」,她
是受之無愧的。她用她的人種的方式疼愛我們、照料我們,特別是對我;她對我的
偏愛,時常引起別人的嫉羨。

    她是「假黎」——山地人。我說用她的人種的方式,並不意味她愛我們有什麼
缺陷或不曾盡職,只是說我們有時不能按所有奶奶們那樣要求她講民族性的故事和
童謠;她不能給我們講說「牛郎織女」的故事,也不會教我們念「月光光,好種薑」,
但她卻能夠用別的東西來補償,而這別種東西是那樣的優美而珍貴,尋常不會得到
的。

    據我所知,她從來不對我們孩子們說謊,她很少生過氣,她的心境始終保持平
衡,她的臉孔平靜、清明、恬適,看上去仿佛永遠在笑,那是一種藏而不見的很深
的笑,這表情給人一種安詳寧靜之感。我只看到有一次她失去這種心境的平和。那
是當人們收割大冬稻子的時候,清早她到田裡去捶穀,忽然人們發現她在稻田上跳
來跳去,一邊大聲驚叫,兩手在空中亂揮亂舞,仿佛著了魔,後來竟放聲哭將起來。
大家走前去。原來地面上滿是蚯蚓在爬,多到每一腳都可以踩上七八條。她生平最
怕的是蚯蚓。我大姑姑笑得蹲下身子,但畢竟把她馱在背上背回家去。

    她的個子很小,尖下巴,瘦瘦,有些黑,居常把頭髮編成辮子在頭四周纏成所
謂「番婆頭」,手腕和手背有刺得很好看的「花」(紋身)。我所以知道她是「假
黎」,是在我較大一點的時候,雖然如此,這發見對我並不具有任何意義。把她放
在這上面來看她、想她、評量她,不論在知識上或感情上我都是無法接受的,那會
弄混了我的頭腦。我僅知道她是纏著番婆頭,手上有刺花的奶奶,如此而已。我只
能由這上面來認識她、親近她、記憶她!

    二

    我不知道我幾時而且又是怎樣跟上了我奶奶,我很想知道這事,所以時常求奶
奶講給我聽,碰著她高興時,她會帶著笑容一本正經的答應我的請求。那是這樣的:
據說有一天大清早她要去河裡洗衣服時,她看見一個福佬婆把孩子扔在竹頭下,她
待福佬婆去遠了就走前去把孩子抱起來,裝進洗衣服的籃子裡帶回家去,這便是現
在的我。

    後來,我長大了,我知道每一個做母親的都要對自己的寶寶們解釋她怎樣的撿
起他們來,不過在她們的敘述中,那個扔孩子的女人都是「假黎婆」,而我奶奶則
把她換上了「福佬婆」(閩南女人)。

    不同的只有這一點。

    據我後來所聽及推測,似乎是在我有了弟弟那年,開始跟上奶奶,那時我媽媽
懷裡有了更小的弟弟,不能照顧我了。

    不過又說那時我還要吃奶,那麼怎麼辦呢?於是便由我奶奶用「煉乳」喂我。
那時候民間還不曉得用保暖的開水壺,沖煉乳自然得一次一次生爐子燒開水,所以
在當初那兩年間,我奶奶是很夠瞧的了,這麻煩一直繼續到我四歲斷了奶為止。

    最早這一段事情我所知甚少,我的敘述應由我最初的記憶開始,不過這也不很
清楚了。我只記得屋裡很黑,我耐心地躺在床上假裝睡著,我媽用著鼻音很重的聲
音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邊用手拍著我弟弟。她哼著哼著,沒有聲音了,屋裡靜得
只有均勻安寧的鼻息聲。就在這時候我輕輕溜下眠床,躡手躡腳摸黑打開門溜進奶
奶屋裡。奶奶顯然嚇了一跳,但她沒有責備我。我告訴她我媽屋裡尿味很重,我睡
不好。奶奶歎了一口氣,便讓我和往常一樣在她旁邊睡。

    不一會,我媽找過來。

    「我知道他准溜回你屋裡來了,除開你這裡,他什麼地方都睡不安穩的。」我
聽見媽和奶奶這樣說,然後叫我的名字:「阿和,阿和。」

    我不應,不動。

    「大概睡著了。」這是奶奶的聲音。

    「我怕他在裝蒜呢,哪有睡得這樣快的!」媽又說,然後又再叫我,並搖著我
的身子:「阿和,阿和。」

    我仍然不應,也不動。

    「算了!」奶奶說,「就由他在這裡睡吧。」

    「你身體不好呢,哪受得起他吵鬧!」媽歉疚地說。

    這時我覺得不能不說話了,於是便說:「我不吵奶奶。」

    我聽見媽和奶奶都笑了,再一會,我媽就走了。

    我就這樣跟上了我奶奶,一直到成年在外面流浪為止;在我的生命史上,她是
我最親近最依戀的人,其次才輪到我的父母兄弟。我對她的愛幾乎是獨佔的,即使
她自己親生的兩個姑姑都沒有我分得多。

    三

    但直到這時為止,我還不知道我奶奶是「假黎婆。」

    有一天,媽和街坊的女人聊天,忽然有一句話吹進我的耳朵。這是媽說的:
「假黎是不知年紀的,他們只知道芒果開花又過了一年了。」這句話特別引起我注
意,因為我覺得它好像是說我奶奶,但我也不知道是否一定這樣,所以當我看見奶
奶時便問她是不是假黎。

    「不是吧?」我半信半疑地問。

    「你怎麼覺得不是呢!」奶奶笑眯眯地說,眉宇之間閃著慈愛的溫馨、柔軟的
光輝。她把右手伸給我看,說道:「你看你媽有這樣的刺花嗎?」

    這刺花我是早就知道的,卻不知道它另有意義,這意義到此時才算明白。雖然
如此,我仍分不出奶奶是不是假黎。我看看她的臉孔,又看看她身上穿的長衫。她
的臉是笑著的;她的長衫是我自有知覺以來就看見她穿在身上的。我覺得我有些迷
糊了。

    「你知道奶奶是假黎。」奶奶攀著我的下頷讓我看她的臉,「還喜歡奶奶嗎?」

    顯然,奶奶自身並不曾對此事煩心,這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好的。

    我撲進奶奶懷中,說:「我喜歡奶奶。」

    「對嘍!」奶奶摸著我的頭,「這才是奶奶的小狗古呢!」

    「小狗古」是奶奶給我取的綽號。

    奶奶的娘家,我知道有兩個哥哥,一個已死了,留下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弟弟。
這個弟弟少時曾在我家飼牛數年,因而說得一口好客家話;而且他的臉孔誠實和氣,
缺少山地人那份慓悍勇猛之相,所以倘不是他腰間系方「孤拔」,頭上纏著頭布,
我是不會知道他是假黎的。我和他混得特別熟,特別好。

    當他們來看奶奶時,我發覺奶奶對他們好像很不放心,處處小心關照;吃飯時
不讓他們喝太多的酒,不讓他們隨便亂走,晚上便在自己屋裡地面上鋪上草席讓他
們在那上面睡。顯然可以看出奶奶處理這些的苦心和焦躁;她要設法把它處理得無
過無不及,不亢又不卑,才算稱心合意。有一次他們要走時家裡給了他們一包鹽和
一斗米。奶奶讓他們帶走那包鹽,卻把那斗米留下來。過後我有機會問到這件事時,
奶奶帶著苦惱的表情看了我好大一刻,似乎不高興我提出這個問題,然後問我當我
舅舅來時我媽給不給他們東西?

    「雖然他們是假黎,」奶奶以更少悽楚更多悲憤的口氣說,「可不是要飯的呢!」

    又有一次,她弟弟夫婦倆和她侄子來看她,恰好那天是過節的日子,大概是端
午節吧?那晚上家人沒有遵照奶奶的吩咐,讓他們儘量喝酒,結果年輕侄子喝得酩
酊大醉,不肯老實坐著,到處亂闖,嘴裡嚕蘇,又不知怎麼砸了個碗。他叔叔兩手
捉住他,把他硬拖進奶奶房裡。

    我奶奶氣得流淚,也不說話,拿起一隻網袋——我想是她侄子的——扔在年輕
人的面前,一面連連低低但清清楚楚地嚷著說:「黑馬驢!黑馬驢!」

    「嬸兒,嬸兒,」我媽跟進屋裡來苦苦勸解,「是我們給他喝的;過節啦,多
喝點沒有什麼關係!天黑啦,明天再讓他走吧!」

    經過一番解勸,奶奶總算不再說什麼了,但仍靜靜地流淚。

    第二天我醒來時,發覺年輕人不見了。趁著奶奶不在房裡時,我悄悄地問那位
弟弟他到哪裡去了。

    「走啦。」他低低地說,仿佛這屋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睡著,他怕驚醒它。

    「幾時?」我又問。

    「昨晚上。」

    我不禁吃了一驚。不過我的吃驚與其說是為了年輕人倒不如說是為了奶奶,我
從未看過她生這樣大的氣,但就在此時他輕輕地碰了我一下臂肘——我聽見奶奶的
腳步聲走來了。

    「不要提他。」這位弟弟搖搖頭更低地說。

    四

    有一次,我大概是中暑,有三天三夜神志昏迷不清,大家都認為我完了,要把
我移到地下,但奶奶不肯,她堅持我會好,據說她好像很有把握。一直到現在我都
覺得奇怪,我奶奶在這上面有時有極正確、極可貴的判斷,好像她看得清生死的分
際。我想這是不是和她那人種的生活經驗有關呢?

    果然,在她日夜盡心看護之下,我在第四天下午終於復蘇過來了。後來她告訴
我,她的弟弟——不是現在這個,那已經死了——曾一連串躺了五天五夜水米不進,
後來還是好了;她說她看我和她弟弟的病一樣。她以為一個人既然這樣還沒死,可
見他是不會死的。這似乎是她的信念。

    那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開始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半天裡飄,身子沒有著落。忽然
我聽見有一種聲音,它似乎來自下方的地面,也似乎很遠很遠。漸漸地,這聲音越
來越清楚了,好像已接近地面。這聲音我覺得很熟,後來我便聽出這是奶奶的聲音:
她在唱歌,唱番曲。

    這時我覺得我已經落到地面,覺得有東西包圍著我,我有了重量;我感覺到我
的身子,我的手和腳,我的頭有多麼笨重,連我的眼皮都重到無法睜開。我用盡氣
力,好容易才打開這重量垂合的眼皮,於是我發覺我是躺在床上的,屋裡光線昏暗,
我的眼睛接觸到灰白色的眠帳頂。

    就在此時,歌聲戛然而止,同時奶奶也投進了我的視線。

    「阿和,」奶奶驚喜萬狀,那聲音有些顫抖,「阿和,你醒了,噢!」

    「奶奶!」我喊得有氣無力。

    我慢慢轉動我的腦袋,然後我的視線停止在她的手上。

    「奶奶,你——」我注視了一會之後說,但一陣暈眩使我趕快閉上眼睛。不過
我是高興的,我好像還咧嘴笑了一下。

    「你看!」奶奶把手裡的東西舉到我更容易看的地點。

    那是用苧子挼的一團細繩,是我放紙鷂用的,纏在一支筷子上。過去我時時纏
著要她給我挼,但她事情多,挼一次只有一點點,有時則敷衍了事,因此每年我的
紙鷂都不能放得很高。現在,它已把那支筷子纏得鼓鼓的,我想一定挼得不少了。

    「阿和,你趕快好,奶奶還要挼,」她笑勃勃地說,「你今年的紙鷂一定會飛
得很高。」

    我的大姑姑由她那張床走到我床頭來,站在奶奶後面。

    「你奶奶挼了三天三夜的繩子啦,」她故意說得很詼諧,但我聽得出她也一樣
高興的,「你在床上躺著,她就在你腳邊挼繩子,她很賣勁呢。」然後轉向她母親,
「現在你去睡吧,我來代你。」

    「還不累呢,」奶奶說。

    「好啦!好啦!」姑姑說,「別累出病來啦,你的小狗古還要你挼繩子呢!」

    奶奶朝她的女兒眨了眨眼,想了一會兒,好像她還不知道應不應該去睡,不過
終於還是去睡了。我看她的眼睛四周有一圈黑圈。眼睛有一些紅絲。

    「那麼,」奶奶對我笑了笑,「阿和,奶奶去躺一會。」

    「你奶奶熬了三夜了,」奶奶走後姑姑說道,「她只要自己看著你。」

    這時我媽自外面進來了。

    五

    有一次,我二姑丟了一條牛,第二天奶奶領著我往山谷幫忙找牛去了。時在夏
末秋初,天高氣爽,樹上蓄著深藏的寧靜和溫馨,山野牽著淡淡的紫煙。我們越過
「番界」深進山腹。我們時而探入幽谷,時而登上山巔,雖然都是些小山,但我已
覺得夠高了。由那上面看下來,河流山野都瞭如指掌。

    我頭一次進到如此深地和高山,我非常高興,時時揚起我的手。

    我奶奶對這些地方似乎很熟,仿佛昨天才來過;對那深幽壯偉的山谷似乎一點
不覺得希罕和驚懼,也不在乎爬山。登上山頂時她問我是不是很高興,然後指著北
方一角山坳對我說,她的娘家就在那裡,以後她要帶我去她的娘家。

    那是一個陰暗的山坳,有一朵雲輕飄飄地掛在那上面,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沒有
看見。

    奶奶時時低低地唱著番曲,這曲子柔婉、熱情、新奇,它和別的人們唱的都不
同。她一邊唱著,一邊矯健地邁著步子;她的臉孔有一種迷人的光彩,眼睛栩栩地
轉動著,周身流露出一種輕快的活力。我覺得她比平日年輕得多了。

    她的歌聲越唱越高,雖然還不能說是大聲,那裡面充滿著一個人內心的喜悅和
熱情,好像有一種長久睡著的東西,突然帶著歡欣的感情在裡面蘇醒過來了。有時
她會忽然停下來向我注視,似乎要想知道我會有什麼感想。這時她總是微笑著,過
後她又繼續唱下去。

    唱歌時的奶奶雖是很迷人的,但我內心卻感到一種迷惶,一種困擾,我好像覺
得這已不是我那原來的可親可愛的奶奶了。我覺得自她那煥發的愉快裡,不住發散
出只屬￿她個人的一種氣體,把她整個的包裹起來,把我單獨地淒冷地遺棄在外面
了。這意識使我難過,使我和她保持一段距離。有時奶奶似乎看出我的沮喪,有幾
次當我們停下來休息時,她把我拉向她,詫異地也關心地問我為什麼不高興,是不
是不舒服,起初我只是默不作聲,後來終於熬不住內心的孤寂之感而撲向奶奶,熱
情地激動地喊著說:「奶奶不要唱歌!奶奶不要唱歌!」

    奶奶為我的瘋狂發作而驚惶失措,一連聲的問我:「怎麼的啦?怎麼的啦?」
她兩手捧著我的頭讓我抬起臉孔,「你哭啦,阿和?」她看著我的眼睛吃驚地說:
「你怎麼的啦?」

    「奶奶不要唱歌,——」我再喊。

    奶奶奇異地凝視著我,然後勉強地微笑了笑,說道:「奶奶唱歌嚇壞小狗古啦!」

    奶奶不再唱歌了,一直到回家為止,她緘默地沉思地走完以下的路,我覺得她
的臉孔憂鬱而不快。但一回到家以後,這一切都消失了,又恢復了原來的那個奶奶;
那個寧靜的、恬適的、清明的。

    六

    到我十三歲出外求學,畢業以後又在外面闖天下,於是要我關心的事情已多,
無形中減少了對奶奶的懷戀,而且常常幾個月見不到一次面。但奶奶對我的感情依
舊不變,不!也許因為離開,格外加深了她的懷念。每當我久別回家,她便要坐在
我身旁久久看著我,有時舉手自我頭頂一直摸到腳跟,一邊喃喃自語:「我的小狗
古大啦!我的小狗古大啦!」由她的口氣和眼色,我理解她這句話是要給她自己解
釋的;在她看來,這小狗古會長大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她有些吃驚呢。

    後來我遠走海外,多年沒有寄信回家。她是在光復前兩年死在炮火聲中的;她
在病中一直念著我的名字,彌留之際還頻問家人我的信是否到了。

    待我回來時,奶奶墓地上已經長滿了番石榴,青草萋萋,我拈香禮拜心中感到
冷冷的悲哀。

    七

    哥哥說後不久,奶奶的弟弟到我家來了,但如果不是他自己自我介紹,我幾乎
不認得了。這不但因為他人已老,而是他的裝束和外貌已經改觀;他腰間已不系
「孤拔」,而穿著一套舊日軍服;頭髮也剪掉了,因而已不再纏頭布了;頭髮剪得
短短,已經白了,腮幫子也因為牙齒掉落而深深陷下去;唯一不變的似乎只有他的
眼睛和臉孔的溫良誠實,以及一口客家話。

    我領他到奶奶墓前拈香拜了幾拜。是夜我們談到深更才睡。我發現他說話之前
總要先搖一次頭,由這上面看來,似乎他的晚年過得並不怎麼好。

    「嗨,他不做人哪!」當我問及那位侄子時他搖搖頭後這樣說。他告訴我這位
侄子酗酒、嫖妓、懶惰、不務正業。據說他們那裡(指山地社會)也有「不好的女
人」了呢(這應該說是娼妓吧!),這是從前沒有的。

    他又說他大哥只生了這一個兒子,卻不想是這樣子的,這已經是完了;二哥呢,
沒有一個子息;他自己也只生了一個女兒——已嫁了。

    「這都因為我爺爺從前砍人家的腦袋砍得太多了,所以不好呢!」他又搖搖頭
後這樣說道。

    第二天,他要走時我們又到奶奶墓前燒了一炷香,當他默默地走在前頭時,我
忽然發覺他的背脊有點傴僂,這發覺加深了我對奶奶的追思和懷戀,我覺得我已真
正失去一個我生命上最重要最親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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