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夜妝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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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是人類最初的語言,也是永恆的語言。 氣勢磅礴的日出景象出現在舞臺上,舞者的身影越升越高,表現了成吉思汗大王升天的景象。英雄之舞正在徐徐拉上帷幕,而觀眾還沉浸在剛才光影流淌的舞蹈當中,那舞者的形象仍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散場的時間到了,全場燈亮,喬伊才發覺這個劇場很特別,舞臺幾乎占了整個劇場的一半,舞臺很大,觀眾席較小,喬伊從沒見過這樣的小劇場,仿佛是設計師在偶然之間犯了一個錯誤,把表演區和觀眾區比例搞錯了。不過想想也對,生活中到處都是「表演區」,而真正的觀眾是極少的。 從劇場裡走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雪蒂問喬伊想不想一起散圈步,「雨後空氣最好了」,她嬌滴滴的聲音在黑暗裡充滿水。 「好吧,散步去,但我們不能走得太遠,聽說這一帶不是很安全。」喬伊說。 「好啦,有我保護你,怕什麼呀。」 「你?」喬伊看了她一眼,有點好笑地說,「你別把狼招來就不錯了。」 她們走出燈火燦爛的度假村,外面的山路很黑,星星又大又亮,兩個女人一路說笑著,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山路上。前面的路是未知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她們感覺到了前方道路的兇險,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有個黑影從路邊樹叢裡閃了出來。 那黑影叉開兩腳,凶巴巴地站立在那裡。不說話。 兩個女人有些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樣僵了一會兒,黑影倒「撲哧」一聲笑了。 「瞧把你們嚇的,」黑影說,「要真是遇上狼,看你們兩個怎麼辦?」他忽然發出乾咳一般的笑聲,「嘿,嘿嘿嘿……」那種兇險的聲音在黑暗的夜裡傳得極遠。 「真把你們嚇著了?我是老占。」 雪蒂嬌滴滴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她說原來是老占呀,您真壞,嚇死我們了。喬伊記得雪蒂以前說過,老占這種人最好別得罪,他就是再沒意思,也得在表面上對他熱情些,否則他會撤回資金,或者要求更換主持人,總之他的話是有分量的。 老占說,外面空氣真好,不如我們一起走遠一點。 一路上都是老占在說笑話,雪蒂格格笑個不停,喬伊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晚安接吻 懷柔的研討會結束,喬伊沒給丈夫打電話,而是直接從車站往回趕。坐在返回城裡的大班車上,一路初冬的景象使她感傷,世界就要變得冷冰冰的了,而家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知道今天晚上回家,家裡一定沒人。張曉光總是忙到很晚才回來,他一心只想往上爬,「我就要得到那個職位了」,「忙過這一段就好了」,他常用心不在焉的腔調跟喬伊說話,那時他已吞下安眠藥,準備就寢。 結婚後才知道,他有嚴重的失眠症。醫生給他開出幾條建議,其中一條就是「不要做過於興奮的事」,所以他每天吃了安眠藥就一個人靜靜地躺著,但眼睛卻閉不上,腦子裡拼命地想問題,想單位裡的事,人事安排,人事調動,誰是誰的人,跟了哪個領導才對路。話該怎說,白天說的哪句話可能得罪了某某,明天需要跟他解釋一下——還是不解釋的好? 他滿腦子都是這些問題。 喬伊用鑰匙打開家門,家裡果然跟她預想的一樣,茶几上乾乾淨淨,沒有煙灰,沒有果皮紙屑,沒有一點兒人居住過的痕跡。那面紅色的主題牆徒勞地熱鬧著,其實,這個家從沒有熱鬧過,有的只是冷清。 小夏來過一次喬伊的家,她一進門就說:「你這個家,怎麼一點人味兒都沒有?」 「人有什麼味兒啊?」 「人間煙火氣呀,你們倆這日子是怎麼過的?你看這廚房,連一星半點油煙都沒有,當攝影棚拍照片倒是不錯,日子不是這樣過的。」 喬伊在自己的新家裡倒真的拍過不少照片,也接受別家電視臺的採訪,家就像一個華麗的空殼,裝飾很華麗,卻沒有什麼實際內容。 喬伊回到家,冰箱裡空空的,裡面什麼也沒有,看來在她離開的這幾天裡,張曉光一次也沒在家吃過飯,他都幹了些什麼,喬伊不得而知。家就像一張白卷,上面什麼也沒寫。 「你這個家呀,當攝影棚倒是不錯。」 小夏的話讓喬伊覺得大受刺激,這樣的家,結不結婚又有什麼意思?也許小夏當初的勸告是對的,是那場突如其來的「白色溫疫」把大家腦子都搞亂了,就仿佛無意之間按錯了電鈕,不該結的婚,紛紛胡亂組結在一起,弄出一些奇形怪狀的作品來。 喬伊沒有吃飯,用直口玻璃杯喝了一大杯牛奶,天氣本來就冷,喝了一杯冷牛奶心裡就更覺得冷。她站在鏡前脫衣服,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裸體,覺得自己像個細長條的奶油冰棍,渾身上下都凍透了。浴室的門半開著,一縷乳白色的熱氣從半開著的門裡嫋嫋地飄出來,她想像著裡面有個人在等她,推門進去,看見鏡子裡的自己。 她看見自己的裸體就像別人的身體,浴室的光使她的臉和皮膚都微微有些發紅,紅中帶一點淡金,據專業設計師說,這種顏色很能刺激人的性欲,但自從有了這間浴室,就總是一個人,也不知設計師說得對不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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