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一切如此寂靜 | 上頁 下頁
十六


  你回來。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你就走了?

  喬說我不欠你的。我已經為你做得夠多了。

  留下來,讓我告訴你在「午夜」這樣的地方,究竟該怎樣和女人們相處。首先要學會一種制衡術,這樣才能讓所有的女人都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地為你幹。

  太無聊了。喬掙脫了馮戈。他說你放開我,用不著你來教我該怎樣做。我早就看清了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儘快離開「午夜」。這裡太可怕了。就像一個魔窟。所有的人都是魔鬼,都在折磨他人。天使在這裡也會變成魔鬼,否則就只能窒息而死。

  說得真好。馮戈依然糾纏著喬。她問,又哪兒不是魔窟呢?既然到處是戰場一般的名利場。她把她的手再度伸進了喬的襯衣,在喬的冰涼而光滑的肌膚上遊移著。她說為什麼讓秀秀插在我們中間?本來你是我的,是只屬￿我的。或者換一種說法,你為什麼要插在我和秀秀中間?幾年裡,我們已經成為了最好的夥伴,而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間離我們呢,你不覺得太過分嗎?馮戈接下來的說法就更嚴酷了,是你準備同時接受兩個女人的身體呢?還是讓我們接受兩種性別的愛?太複雜了。我們都在兩難之間。留下來。享受最好的酒店和窗外最好的夜景,當然還有最好的女人。讓我來幫你解開扣子,為什麼你總是做出不情願的樣子呢?你是真的不情願嗎?

  喬說是的,我就是不情願。我討厭你,也討厭「午夜」。你們這裡太惡濁了,我必須走。我不願待在這裡。

  你不會的。我知道。我是「午夜」的老闆。我說了算。還有法律。違約的損失你是賠不起的,我發誓。馮戈抽出了喬的皮帶。她說這世間沒有人能抗拒五十萬的誘惑。

  這一次喬真的掙脫了馮戈。他把她推倒在床上。他說你以為你有錢就能擁有一切?你不知道這世間也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我可以腰纏萬貫,也可以流浪街頭。再說年薪五十萬又算什麼呢?別總是拿五十萬要挾我。我值這個價錢。我得到的是我應得的,不是你的施捨。

  喬你以為你是誰?你不要把自己想像得太美好也太崇高了。你也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男人,甚至是萎縮的男人。不過是有一張漂亮的臉和強壯的身體加一點雕蟲小技式的手藝。回來。聽到了嗎?這一刻你也不是沒有欲望。我已經感覺到了那堅硬。一個男人的堅硬又意味了什麼呢?別道貌岸然,也別提上褲子。讓我們親近。忘掉一切。忘掉秀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忘掉年薪五十萬的意味;忘掉服裝展示會;也忘掉「午夜」,忘掉你和我。讓我們濾掉一切雜質。讓我們真正純粹起來。讓我們就作為發情期的兩個動物,即或是我們中間沒有愛……

  馮戈就這樣慢慢接近了喬。她把嘴唇貼在了喬的嘴唇上,吸吮著喬舌尖上的欲望。沒有人能抵擋這個瘋狂的女人,喬這樣為自己開脫著。然後他便沉入了進去。他也變得瘋狂。他離開的時候已經是黎明。

  喬精疲力竭。和太陽一道在大街上行走。很清新的早晨的氣味,喬卻覺得他的身體中是永遠洗不盡的罪惡。他明明憎恨那個無惡不作的女人,卻又被那個毒蛇一般的身體所吸引。他不能解釋自己。他想是環境改變了他。他是被逼良為娼。他是在走進魔窟之後,才變成魔鬼的。只是當滿足了一個魔鬼的欲望,喬反而覺得很沮喪。

  「午夜」的人物關係變得複雜而微妙,但是卻奇妙地不能阻擋「午夜」大踏步前進的步伐。

  燈光閃爍。那是「午夜」的T型台。「午夜」所久久期待。

  主題是:「秋的暢想」。

  台下,客戶雲集。中國的外國的。服裝批銷商們因為看好「午夜」的品牌,當然「午夜」的品牌是由「午夜」的品質奠定的。在他們看來,「午夜」是時裝界「另類」服裝最傑出的代表。有廣泛的市場,是那些標榜反傳統的年輕人所熱衷的。而這一次的展示會無疑將「午夜」的這種風格又推向了一種極致。

  在為時一個小時的展示中,馮戈始終躲在台下的那個黑暗的角落中。她很害怕。她其實已經經歷過無數這樣的場面,但是每一次她還是很緊張。她害怕失敗。怕因此而失去「午夜」。所以每一次她都是遠遠地站後面,仔細地觀察著那些專家、商人,以及所有新聞記者的表情。

  馮戈在那個沒有人看得到的角落裡顯得很孤獨。她屏住呼吸,看著每一個模特的表演,和她們每一個人身上的那件新時裝。其實每一件服裝都是馮戈非常熟悉的,但是在這樣的表演中看到,她還是覺得很陌生。她全神貫注。等待著結果。她如此緊張還因為這是喬代表「午夜」首次登場,她想知道那些客商和娛樂圈挑剔的人們是不是能接受他。而喬的能否被接受,自然也關係著「午夜」的未來。

  馮戈就那樣在台下緊張地觀望著。對她來說,這一個小時比整整一天還要長。

  而同六站在黑暗中的還有雄。在離馮戈十米以外的地方,馮戈看著T型台,而雄則格外緊張地看著馮戈。那是他的職責。雄當然知道他的女老闆在什麼樣的時候需要他。他便死心塌地地守候著這個需要的時刻。他克盡職守,帶著一種對這個女人近乎崇敬的心情。雄身懷多重絕技,所以能扮演多重角色。世間就是有這樣的一種人。能人。所以雄看上去就既像馮戈的打手或保鏢,又像她的秘書或顧問。有時候,他還能偶爾客串一下她的朋友或騎士或情人。雄不論扮演哪一種角色,他都能扮演得非常成功。因為成功,馮戈就更是離不開他了,甚或依戀他。

  總之他們的關係很奇特。總之馮戈的身邊是需要這樣一個人的。而雄就成為了那個人。他們很默契,以至於為了適應馮戈的果敢,雄甚至讓他本來就花花公子的面孔上,又多了一重女性化的柔弱的色彩。看起來讓人非常不舒服。

  雄忠於職守地在十米以外的地方觀望著馮戈。他隨時準備跑過去執行馮總的任何指示。這樣的時刻終於被雄等到了。在「枯葉」的系列之後,整個表演就要結束了。當那種深秋的衰敗的色調一在舞臺上出現,當觀眾席上一發出那情不自禁的驚歎的呼聲,馮戈就知道,她成功了,「午夜」成功了,當然喬也成功了。

  於是馮戈向黑暗中伸出了她的手。沒有人知道那是雄的方向,但是馮戈知道。雄於是立刻跑過來拉住了馮戈的手。他們確信,「秋的暢想」已大獲全勝,接下來,就該是馮戈在那些模特們的簇擁下,走上舞臺謝幕了。

  雄立刻陪伴著馮戈走向後臺。

  那永遠是馮戈夢寐以求的時刻。

  後臺一片有序的忙亂。監督著舞臺的是喬,而負責模特更換服裝的,是秀秀。這是秀秀的老本行。「午夜」空前的團結。暫別是非恩怨。秀秀滿頭大汗,在更衣室出出進進,配合著喬的每一個指令。他們顯然很默契。馮戈看到了。在他們相互交換的眼神中,是那種無須語言就能溝通的心思。當然他們用心靈的窗所傳遞的,不是愛,而是表演的程序。

  馮戈走進更衣室,對秀秀說,帶來那套衣服了嗎?

  秀秀把那件長裙從衣架上拿下來,問馮戈,你真有把握他們會喜歡你這樣嗎?

  無論如何這件長裙是最好的。是他精心設計的。代表了他的風格,也代表了「午夜」的。和這個夜晚很協調。我決定了,就穿它。

  那麼好吧,快一點,我來幫你。一會兒你就該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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