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秋天死於冬季 | 上頁 下頁
六〇


  錦禾的哭聲讓西江動情。因為那是錦禾自美國男友死後的第一次爆發,也是第一次如此淋漓盡致地再度享受男人。於是欲望和眼淚幾乎同時來到錦禾的意識中。那緩緩流動的渴望的液體。滋潤著。西江便也隨之享受到了那很久以來不曾得到的如魚得水。

  疼嗎?你不疼嗎?這是事後西江最大的疑問。因為疼痛已經成為西江和青岡之間最大的問題。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因為沒有了愛。青岡常常因為疼痛而尖叫起來,甚至哭泣。而此時此刻,錦禾卻把西江的疑問當做了一個男人的細心和關懷。於是錦禾在情不自禁

  地吻遍西江全身之後,又緊緊握住了西江的又一輪欲望,希望看到它們在她溫熱的手中再度搏擊。

  西江便也驚異地看著自己的崛起。他原以為自己早就失去了這種欲望的能力。

  青岡已經很多年不鼓勵他成為這種強壯的男人了。他於是慢慢枯萎,甚至不再相信自己。但錦禾卻在這一刻給了他如此自信。使他看到了自己原來是這樣的充沛這樣的氣吞山河。於是一次又一次。錦禾越是鼓舞他,他就越是像一個男子漢。

  西江開始不管不顧。如吸食鴉片一般地讓自己飛騰。西江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儘管已力不從心,卻頑強地讓自己始終處在一種忘我的亢奮中。他只有在瘋狂進擊的時候才能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他在心裡不停地問著,誰說我不行啦?誰說我不行啦?在女神卡

  呂索普充滿了誘惑的慫恿下,我難道不是那個無堅不摧的戰神嗎?

  直到西江疲憊不堪地離開……

  當西江走出外國專家樓,來到一片明淨如水的月光下。他竟突然覺出他剛才所做的一切是怎樣的毫無意義。無論是他不斷湧動的快感,還是他不斷證明的能力,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那種感覺就像是點燈熬油地玩兒一堆的電子遊戲,或者哈欠連天地搓了一夜的麻將,到頭來卻什麼也不是,也什麼都不曾得到。他反而倒要反復審視自己,你難道真愛錦禾嗎?真要為了這個女人所給他的這瞬間 性愛,就放棄他生活了那麼久的家庭?就離開那個他那麼熟悉甚至靈肉相依的青岡嗎?

  西江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很深的深夜。青岡卻依然靠在床上,戴著眼鏡,格外認真地 讀一本昆德拉的小說。青岡總是入睡很晚,所以與西江什麼時候回家毫無關聯。她甚至沒有問及西江為什麼會在外國專家樓逗留了這麼久,而是跳躍了這個一般女人必問的環節,直接對西江說,去洗澡吧。

  青岡的聰明就在於青岡這非凡的感知能力。她一句簡潔的「去洗澡吧」,其實已經足以威懾西江了。這幾個字不僅暗示了青岡所洞穿一切,讓西江自慚形穢;還意味著青岡已經接受了這個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羞辱的現實。而她對西江提出的要求也是很大度的,那就是只要你能洗去你們在苟合時刻所產生出的那所有的污濁!

  於是西江洗澡。洗淨所有曾經和錦禾親密接觸過的地方。他這樣其實也不是因為後悔,而僅僅是出於對青岡的禮貌。

  西江回到床上的時候青岡已經睡了。他看著青岡平靜的面容突然覺得,說到底他是離不開這個女人的。而就在他轉過身去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已經熟睡的青岡在問,究竟何處是故鄉?西江一驚。不知道這是青岡在清醒地發問,還是她深深睡夢中的囈語。

  究竟何處是故鄉?

  西江不管。他只知道他總之是要回家的。然後就熄掉了床頭的燈。

  他在黑暗中最後說,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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