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秋天死於冬季 | 上頁 下頁 | |
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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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無暇在意虹的身體的變化。甚至對虹的乳房的腫脹也毫無察覺。他只是緊抱著那個年輕的女人。他只是在潮濕中演繹著他的高潮。西江一生所迷戀的就是這種生命的高潮!當然他也要事業的高峰,人生的燦爛,但是卻更不能離開這種身體的巔峰。他總是要飛。永遠永遠地飛!他要讓虹成為他的翅膀。他知道那種「身無彩鳳雙飛翼」的悲哀。所以他離不開女人。女人將永遠是他生命中的部分。那個翅膀一樣的部分。那個,飛的工具。 西江也不知道虹為什麼要捂著嘴跑出去。然後他就聽到了衛生間裡傳來的嘔吐聲。他追過去抱住了赤身裸體的虹。他以為她病了。他在鏡子裡才看到了虹的鼓脹的乳房。那麼沉甸甸地。垂著。冰涼的。但是他卻始終不知道那是虹在孕育著自己的後代。 虹說,你不走了?為什麼還不走? 你病了? 然後虹便轉身趴在西江的胸前,問他,你為什麼不能是我的? 我難道不是你的嗎? 可是你卻還要和她做愛?不。不要。答應我。說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當一個女人把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那麼這個男人將會是怎樣的沉重,而那個女人又將是怎樣的危險? 這是西江在那一時刻突然冒出的念頭。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識到,他或許應當考慮該怎樣擺脫這個癡情的女人了。 後來虹慢慢恢復了寧靜。 他們開始在床上繾綣柔情。 他們輕輕地相互撫摸。那殘留的激情。 然後虹說,後天。 西江已經昏昏欲睡。 是的,我後天就要結婚了。 西江被驚醒。他的驚慌的神情。那種目瞪口呆。張開的嘴。他以為虹是在開玩笑。 結婚?你在說什麼? 虹立刻覺得無限快慰。她覺得她生下來可能就是為了傷害西江這樣的男人的。 不是玩笑。 ……虹終於從彼爾的懷抱中掙扎出來。她看著彼爾酣睡著的紅臉膛。她覺得她可能已經愛上這個高大的男人,願意和他平靜生活、終生相守了。彼爾儘管不懂得昆德拉,但他至少懂得該怎樣去疼愛一個他愛的女人。大概虹準備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彼爾,彼爾便從身後抱住了虹,撫摸著她肚子裡的孩子說,再睡一會兒。你需要休息。 虹還是堅持坐到了書桌前。說,就要論文答辯了,我真的睡不著。 但是論文就那麼重要嗎?比生活和生命還重要嗎? 彼爾這樣說過便轉身又睡了過去。但是虹卻對他的這種很實際的疑問思忖了很久。是啊論文答辯究竟有什麼意義?既然她有了房子有了汽車有了富有的生活還有了到美國去的可能,她還需要為一篇論文的通過而如此辛苦嗎? 虹所以突然醒來是因為她在睡夢裡突然被答辯現場的一個論文中的疑點難住了。 虹近來確實太緊張了,甚至寢食不安,那是因為她的預產期和她的論文答辯幾乎同時。她所以惶惶還因為,她一直那麼看重的博士論文竟突然變得毫無分量甚至毫無意義了。 在《關於昆德拉小說中的性》的論題上,虹知道她的闡述並不是無懈可擊的。 她所做的,無非是將昆德拉所有關於性的描寫分門別類,歸於她主觀臆想的那個主題之下而已。她知道這篇論文的致命傷就是犯了評論界所謂「六經注我」的大忌,所以很難被看好。而且自從結婚以後,她和教授的聯繫也就越來越少。特別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那種特殊的關係,教授就更是不便主動過問虹的論文。於是虹的感覺就仿佛被拋棄了一樣,對自己她也就只能是更加的自暴自棄。 但是,虹是想要那個博士的學位的,也是希望教授能幫助她的。 彼爾說,既然你一天中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我就去給你定早餐,在「日落咖啡」。 彼爾說過之後就離開了家。 虹看著彼爾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已經非常欣賞彼爾了。特別是他的為人處事的原則。彼爾儘管有他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但是卻從來不會把他的想法強加給虹。這和西江迥然不同。西江畢生要做的是什麼?就是拼命把他的思想強加於人。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學生。就是余辛和虹還有此前此後的那些莘莘學子。他的學術觀點不容置疑。 但是一個人的思想為什麼一定要強加於人呢?就如同「文革」時代?或者蘇聯入侵布拉格 的時代?整個社會只能被整齊劃一地發出一種聲音。那是來自一個人的聲音。 虹知道此時彼爾一定已經為她點好了早餐。在她喜歡的「日落咖啡」。 很久以來他們每天早上都會坐在那裡。享受高雅的感覺。這也是虹一直嚮往的生活,如今彼爾用他的金錢給予了她。當然虹不是沒錢和教授來「日落咖啡」,而是他們不能大庭廣眾之下明目張膽地在一起。她又何嘗不願和西江一道分享這一份真正的優雅?而且是有思想有品位的,那一份優雅。但是他們卻永遠做不到了。他們永遠不可能越過青岡,這也是西江的原則,青岡是永遠不可逾越的。於是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彼爾。後來在實際生活中虹才慢慢發現,其實享受優雅的生活有時候並不需要知識,有錢就足夠了,就足以讓一個人變得優雅了,彼爾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錢已經足以讓彼爾感到優越感到居高臨下不可一世了。對於很多的人也是如此,金錢就是淩駕於一切之上的那個萬能之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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