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秋天死於冬季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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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她的至今沒有結婚,甚至連未婚夫都沒有,所以還是成為了被男性覬覦的一個個缺口。 所謂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於是對於麥穗的議論很快此起彼伏,遍及每一個教室,甚至包括老師的教研室。 對於麥穗情感的揣摩與猜測慢慢地變得漫無邊際起來。明明眾多男性都希望麥穗是自己的,他們卻偏偏要把麥穗說成是他人的。麥穗的情人一時間鋪天蓋地,某某青年男教師了,某某高三班的小白臉了,某某教務辦公室的老色鬼了,甚至包括那個迂腐的音樂教研室主任。只是被人們議論的麥穗的情人好像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那麼,人們想像中那個麥穗真正的白馬王子究竟應該是誰呢?當然是他們自己。 西江當然不會忘記他第一次聆聽麥穗歌聲時的那種衝動的感覺。西江知道班上的每一個男生都會有他這種亢奮的感覺,只是大家誰都不說罷了。那一天麥穗教唱的是一首很雄壯的男人的歌《我們都是神槍手》。麥穗很輕鬆就教會了大家,而且稍加點撥,他們就抑揚頓挫地唱出了很高的水準。西江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麥穗因為欣賞他們而表現出來的異常興奮的眼神。那麼由衷的,毫無設防的,燦爛甚至是深情的,每一個同學都注意到了。但是麥穗很可能也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迅速收攏了她的純真的目光,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麥穗不僅會彈鋼琴,還會演奏小提琴。其實這不過是麥穗畢業的那所師範大學音樂系必修的課程。但是在學生們的心目中,麥穗簡直就是那個專司藝術的繆斯女神。西江是在他高中畢業典禮後的聯歡會上,第一次聽到麥穗用小提琴為他們演奏《梁祝》的。當時西江感動極了,他想他的同學們也都如此。就為了麥穗的一曲《梁祝》,他們都對即將離開中學而感到心中隱隱作痛。西江記得當時為麥穗伴奏的,就是那個被稱作「農民」的教研室主任。農民一定也非常感動,因為他的鋼琴伴奏如泣如訴地烘托了那段永恆的愛情悲劇。尤其是「樓臺會」那個經典的段落,男生們都說他們看見了農民在間歇中摘下眼鏡,潸然淚下。 他們的那一次表演可謂珠聯璧合,尤其是那種默契,那種偶爾的相互凝望,讓西江他們感到,學校中對麥穗和農民的風言風語已經不是空穴來風了。人們說,麥穗之所以遲遲不找未婚夫,就是因為一直迷戀于那個農民,儘管他們看上去是那麼的不和諧。 那一年西江高中畢業。 西江希望進入的那所大學竟然就是麥穗的母校。 但就在這一年,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爆發了。於是洶湧澎湃的戰鬥激情,立刻代替了高校停止招生帶來的感傷。西江後來才意識到,當時他們這些男子漢莫名其妙的悵惘,其實僅僅是由於他們對麥穗這個女人的欲念。 西江他們那一屆畢業生在運動開始的時候,被擱置在了一個很尷尬的位置上。高中學業已經完成,而上大學又不得其門而入。新的大學還沒有報到,舊的中學就已經被除名 。 所以在「文化大革命」轟轟烈烈風起雲湧的時候,他們竟一時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參加運動。 有人指出大概應該去街道。而他們又不屑於和那些婆婆媽媽的街道大娘們為伍,認為是降低了自己知識分子的地位(事實上知識分子已經被當做了連街道大媽都不如的專政的對象了)。 他們為此而苦惱萬分,就如同戰爭期間失去了組織的那些革命者。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只能在五花八門的大字報間晃晃蕩蕩,直到有一個同學鄭重提議,他們還是應該回到母校鬧革命。因為畢竟高中三年,他們最瞭解的是母校的情況,知道誰是反動學術權威,誰是階級異己分子,誰是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誰是不懷好意的壞分子。而且對於母校來說,大概也只有他們這一屆學生最成熟最有資格也最有發言權了。 所以母校就等著他們了,等著他們回來「造反有理」,摧枯拉朽,收拾舊山河了。 一聽到這個充滿了激情的提議,大家就立刻興奮了起來,仿佛曙光普照。而西江的心頭,自然也是熱血澎湃,溫暖至極。但是他很快就非常非常地後悔了,因為他的衝動不是源於對革命本身的激情,而是因為突然想到了麥老師,想到回學校後,他又能經常見到麥穗了。他甚至還想過麥穗可能也會參加他們這個年級的紅衛兵組織,可能也會和他們一道組織各種各樣的批鬥活動,一道遊行,學習最新指示,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張一張地印刷那些充滿了火藥味和油墨芳香的革命傳單。 突然地不知道是誰脫口而出,那麼,就又能唱歌啦? 同學們立刻啞口無言,緊接著一陣大笑。是那種明朗的開懷大笑!儘管沒有任何人順著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但大家的心照不宣是不言自明的。 西江在回到母校之前的那段日子裡,可謂豪情萬丈。戰鬥的激情和朦朧的溫情相互湧動, 讓西江夜不能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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