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還像昔日一樣奔流不息 | 上頁 下頁 | |
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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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這個妻子不在的夜晚,男人和女人都難以入睡。他們對坐在那裡心照不宣。他們不能去睡,因為去睡了就不能在一起,所以他們決心對坐到天明。傍晚的時候,遠在幾千里之外的妻子曾打來電話,他們都和她說了話,妻子說她明天就能回來,她已經買好了機票,她要他屆時到機場來接她。 妻子的電話好像給了男人某種暗示。於是男人好像決意要做什麼。他覺得他已經被禁錮得太久了,於是他突然說,已經很晚了,去睡吧。我累了。那時候男人也的確很疲憊,與家鄉女人的曖昧讓男人背上了沉重的包袱。為此他總是懺悔,又總是牽念著那個遠方的女人,總怕因他的錯誤而給那個女人未來的生活蒙上永遠也抹不去的陰影。而那個女人越是愛他,越是決心獻身於他,也就越是不願意開始新生活,更不想再去找別的男人,他的心情自然也就越發沉重。他覺得太累了。心累,而且疼。那是他作為男人擺脫不掉的一種自責,又沒有朋友可以訴說,尤其是不能對妻子說。於是在這個妻子不在家的晚上他終於一吐為快。他悲傷地說著這一切的時候,甚至哭了,他覺得很難走出這種兩難的境地,他想對她們好,但又害了她們…… 顯然女人也受不了男人的眼淚,於是那個漂亮的女人忍不住抱住了男人。她覺得他作為男人實在可憐,她唯有把他的頭抱在了自己溫暖而又柔軟的胸膛前,她以為那就是對他最好的安慰。 男人被擁擠在漂亮女人的乳峰中,他說只有這一刻我是輕鬆的。一種解脫感。而他的妻子越是信任他,他就越是覺得緊張和疲憊,無法面對她。而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一樣,男人說我沒有任何的愧疚也沒有負罪感,是你讓我覺得我又是個男人了。 漂亮女人覺得她抱著男人並不意味著她就接納了男人。然後她輕輕拍著男人的後背對他說,好了,去睡吧,世間總是有不盡人意的事情,會好起來的。而且你們是最好的,所有的人都羡慕你們,所以別再自尋煩惱了。然後女人放開了男人,說,真的太晚了,明天你還要去接她,好好睡一覺吧,我也困了。而且真的有些冷,秋天的夜晚太涼了。 男人無可奈何。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夜晚應該發生些什麼。他任憑漂亮的女人離開他。他任憑漂亮的女人從他的身邊穿過,走進了走廊裡的衛生間。然後傳來鎖門的聲音。再然後就是那誘人的流水聲。 男人依舊坐在客廳裡。他就坐在那裡聽著那流水聲。那是水流過女人身體時發出的響聲。那麼柔和的。而女人在流水衝擊著她的時候一定是赤裸的。男人被這水聲折磨著。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回自己的房間,還是繼續坐在這裡等著洗澡的女人。他很惶惑。在惶惑中驚悸。又在驚悸中堅硬。他已經感受到了那一切。他的激情。那是所有處在這種情境下的男人都會有的激情。誰都在劫難逃。但是他最終還是想到了那個關於欲望的道德標準。他覺得他還是不要逾越,那樣她不僅會失去這個漂亮女人,還會失去自己的妻子。於是男人終於站了起來,轉身朝他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衛生間的門打開了。那是種純粹的巧合。漂亮的女人圍著浴巾走出來,身上濕漉漉的,冒著溫馨的水蒸氣。她看見男人時嚇了一跳。她說,我以為你已經去睡了呢? 男人也很驚愕,說,我這就去睡,但是他還是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他們在那一刻就那樣對峙著。男人站在那裡,看著漂亮的女人站在對面。浴巾只遮蓋了女人應該遮蓋的部分。而她的臉上脖頸上肩膀上以及她的腿上,都掛滿了那透明的水珠。而且她的頭髮也是濕的,水珠正在不停地滴落著。 是不是很冷?男人問女人。 水珠正在變得冰涼。在對峙中,女人終於顫抖了起來。她真的很冷。她抱緊了自己。她的牙齒碰撞出寒冷的響聲。後來她問男人,你想好了嗎?我們該做什麼?也許我們應該控制自己。想想,她是你妻子,你該忠實於她;而我是她的朋友,也不該背叛她,特別是在她的家裡。想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我們該怎樣面對她的信任? 女人說著流淚了。她說也許我今晚不該住在這兒…… 男人走過來抱住了女人。他說你是那麼漂亮。就像受不了家鄉女人的眼淚,男人也受不住漂亮女人的冷。他想他是男人,男人是有責任溫暖女人的。然後他就伸出手臂,把冰冷潮濕的女人緊緊樓在懷中。他說別說這些,我們只能做我們應該做的。 然後男人吻著女人的嘴唇。他覺得今生今世也沒有吻過如此柔軟潮濕的嘴唇,那麼濕潤而冰涼的。他們接吻。當欲望到來的時候,沒有道德,也不會有良知。他們變成了兩個動物。只是需要。需要的時候,寒冷的時候,性愛便成為了取暖的一種方式。接下來男人掀掉了女人的浴巾。那種一不做、二不休的堅決。浴液的香氣依然在女人的肌膚上蒸騰著。那身體是男人夢寐以求的。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他已經難以脫身。 既然如此,女人也不再遲疑。被男人看到了身體,和被男人進入已經沒有什麼區別。女人想愛情都是需要雙方來維護的,而妻子管不住自己的丈夫,那麼這個男人今天不是和她,也會和別人。於是女人急切地脫著男人的衣服,並且把她的冰涼的手伸向男人的胸膛。這就是已婚女人的不同,她那麼主動地進擊,她拼命揉搓著男人的身體,然後她便碰到了男人的堅硬。她握住它們。那或許也是她所期待的。那是她的魅力的證明。她要這個證明。那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全部。 他們不顧一切。在客廳的地毯上。他們無所顧忌。在那樣的時刻,妻子或朋友早就不復存在。他們兩相情願。在做愛的整個過程中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完結。沒有羞辱感。也沒有負疚感或是罪惡感。當一切真的完結,女人便開始收拾她的皮箱。 男人已經精疲力竭,他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女人說,我必須走。 可是這麼晚了,你能去哪裡? 不管那兒。我必須走。我不能在她的家裡再見到她,我們將無言以對。我受不了她被欺騙的樣子,而欺騙了她的人竟然是我,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的親人。 你真的要走,也要等到明早。 不。女人說,就現在。 然後女人真的離開。男人只好把她送到飯店,並一直在那裡陪她到天明。 妻子第二天回來的時候,客廳的地毯上還是一片狼籍。那是被蹂躪的一種證明。只是妻子並沒有懷疑。她認為這種混亂是男人的天性。她只是對朋友的不辭而別感到不解。丈夫說,你不在家,她覺得住在這裡不方便。 是嗎?也許吧。 1982年秋天被另外一座樓上的女人看到的時候,男人就是懷著這種無法面對的苦惱來上班的。所以在女人的眼中,男人的神色就顯得更憂鬱也更冷峻。也許正是這種彷徨中的男人才更有魅力。憂鬱讓男人顯得詩意。於是女人一看到他就記住了他。後來她就每天都看他,她覺得看他也是一種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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