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還像昔日一樣奔流不息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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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女人無悔無怨。女人流了血,但是她覺得值。女人想她也許生來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她如願以償地得到。她覺得無比幸福。她想她是不會向她愛的男人要求什麼的。大概就是因為這些,男人才更加憐惜她。河邊的那一幕過後不久,男人就離開了他的家鄉。他坐上了火車。火車是開往遙遠處他自己的家的。但是男人還是在途中突然下車,乘坐相反的火車又回到了家鄉女人的房間。男人回來時已經是午夜。男人的激情使那個終日思念著他的女人大驚失色,感慨萬分。她不知道男人的身上還有如此衝動的一面。讓人感動的。那是一個真正情人的品質,不能拒絕的。他們做愛。到清晨。很多次。那是一種極致。人生能有一個這樣的夜晚,足矣。 清晨男人再度起程。他已經最大限度地消耗了他自己,以至於回到家後就病了,一睡就是好多天,甚至不能和久別勝似新婚的妻子做愛。他只說太累了,卻不說為什麼累。而妻子因為他的病心急如焚。她愛她的丈夫。在需要妻子戒備的那些女人的名單中,家鄉的女人是很久很久以後才被列上去的,是因為妻子偶然讀到了那個女人寫來的情意綿綿的長信。信中竟然全是關於性的暗示,妻子從此再也不相信丈夫的任何解釋了。 而就在1976年夏季的某一天,我們所要講述的男人和女人就那樣並駕齊驅地騎著自行車登上了橋面。他們曾經並肩,卻互不相識。他們也許都看到對方了,但是卻沒有在意,因為他們都在想著自己長痛不已的心事。 1982年秋季 1982年搖搖欲墜的木樓。紅磚的牆體沉重而斑駁。有綠色的藤蔓向樓頂攀援著。一副蕭瑟的景象。冷,而且寂寥。 女人坐在她的辦公室裡朝窗外望著。她所看到的就是秋天裡紅色磚牆斑駁淒涼的景象。她覺得這倒很像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她早就忘記了關於大橋上的往昔。她目前正糾纏在自己早就形同虛設的婚姻中。她也是隨便就找個人嫁了。她猜想自己這樣做也是為了報復什麼人。她很快就不愛她的丈夫。她相信她的丈夫也早想離開她了。所以婚姻的解體在所難免。終結是遲早的。女人知道這一點。她不過是企望著這個婚姻能無疾而終,但最終結束的時候還是很痛苦。像得了一場很大的病。他們無盡無休地被雙方的痛苦纏繞著。女人只要一想到她這病態的婚姻就周身發冷,身心疲憊。她想為什麼不能快點結束呢?那時候她一想到下了班要回家,就恨不能永遠加班,她覺得上班對她來說會更令她愉快。 他們仍舊做愛。並且仍舊說著我愛你一類虛偽的話。他們是在用這些讓人噁心的語言緩解痛苦和仇恨。他們已經不共戴天,可是幹嗎還要硬撐在一個房頂下呢?是為了什麼? 後來還是丈夫首先提出了分手。長痛不如短痛,他說,我們都應該懂得這一點。咱們分手吧。男人請求著。女人在心裡歡呼,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但是卻違心地說,我們不能再試試嗎?有了關於離婚的意向,從此氣氛寬鬆了許多。女人不再糾纏于丈夫的女朋友,她允許他出去享受婚外的愛。她永遠也不知道他後來又愛上了一些什麼樣的女人。她一開始還很好奇,但後來就覺得這已經和她毫無關係了。她知道他一直在追求他的那些女人中做著選擇,在選擇的時候對妻子還懷有著某種愧疚和不舍。但很快這樣的猶豫就沒有了。他們只是在等待著那個最後必將要到來的時刻。 女人就是在這樣的等待中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女人覺得這是她喜歡的景色,有點淒涼又有點憂傷。而窗外就是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個搖搖欲墜的木樓,而且藤蔓爬滿了紅色山牆,棕黃的落葉正隨溫暖的秋風飄落。那種肅殺的季節也肅殺了女人曾經溫暖的心境。就那樣她看著窗外,有點無聊地,她就看見了那個男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他立刻為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男人從紅色磚牆下走過。那種老成持重。英俊而消瘦的。他就是那樣從女人的眼前掠過。女人的目光跟隨著男人,就像此刻光標跟隨著字體。她看著他走過紅牆,直到他消失在那個矮小的木門中。那時候女人並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她只是覺得這是她喜歡的那一類男人。他看上去是那麼沉著。那時候女人已經非常厭惡激情了,她希望有一個穩定的生活,明確的目標,她不想再四處奔波,被卷攜著漂泊,居無定所的那種不安全的感覺了。她真很累。她想擺脫。而且她已經發現一些比她的丈夫更優秀的男人了,當然不是紅牆下剛剛走過的那個陌生人。是別的男人。她在工作中認識的。那是些能夠指引她並且幫助她的人。她需要那樣的人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主要角色,她希望被他們拯救。但一切還都是不確定的。因為最後的那個時刻畢竟還沒有到來,她還要每晚回家,聽著她丈夫說些無聊的假話…… 女人不知道走過紅牆的那個陌生的男人就是她曾經在大橋上不期而遇的男人。後來,他從城市的東部來到了城市的中心工作,女人也幾經輾轉地來到了她現在的辦公室。就這樣他們在很多年過去後又重新交匯,只是他們自己並不知道。但上天知道,那是上天有意為他們安排的,讓他們相遇而不相識。但是這一次他們已經相距很近。男人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座搖搖欲墜的木樓裡,而女人則在他對面的建築中。從此男人將每天走過那段紅牆,女人也要每天看到他。只是,男人每天被女人看到卻茫然無所知,而女人則像狩獵者一樣,每天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的獵物。 男人沒有抬頭去看女人的興致。他那時很忙,正年富力強,除了在事業上存有野心,還要在生活中享受各種女人的愛。他對自己的家庭基本上是滿意的,他覺得妻子不僅是他的親人,而且是他最好的朋友。切身的利益把他和妻子緊緊捆綁在了一起。他們不可分割。而且他們的家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正在變得越來越富有,那是他們共有的財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妻子的愛總不能讓他徹底斷絕對別的女人的興趣。他總是禁不住要和她們一道出去,喝咖啡或是看電影。那是種純粹朋友間的交往,但卻又不乏曖昧。他喜歡這樣的一種生命的狀態。他喜歡女人。他對妻子說,什麼時候一旦他不再喜歡女人了,就意味著他已經死了。即使不死,他也將形同行屍走肉。喜歡女人是他的天性。男人還能有什麼嗜好?他就是欣賞女人,而且很多女人也欣賞他,於是他就只能是這樣,和妻子以外的那些女人們牽牽扯扯地,剪不斷,理還亂。 被對面女人注意上的時候,他正深愛妻子的一個朋友。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他們曾經很接近。因為妻子一度和她的這個女朋友非常要好。特別是在她的婚姻遇到危機的時候,妻子乾脆就把她接到家裡來住。妻子不知道她這是引狼入室,而且在那個女人住在家中的時候,妻子有一次竟然放心地去出差。顯然妻子對她的丈夫和她的女朋友是信任的。她甚至對他們的眉目傳情毫無感覺,更不要說戒備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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