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高陽公主 | 上頁 下頁
四十四


  她覺得她的身心疲憊極了。她已無力抵擋那日甚一日的疼痛的浪潮。她不知如何才能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以脫逃開這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

  其實,自辯機死後,高陽公主曾經滄海的生活裡,還曾奏響過令人驚異的插曲。

  史書上說,在此期間,高陽曾先後與三位有名有姓的和尚道士巫師鬼混。他們分別是浮屠智勖、惠弘和道士李晃。這三位在禁欲法規中生存的男人「皆私侍主」,全都不約而同地把他們的私器作為了他們侍奉高陽的工具。

  於是他們青史留名。

  他們沒有留下英名,那是因為撰寫史書的男人們不願給美若天仙的高陽公主一個好的名聲。高陽作為一個女人有著男人們看來最致命的兩個弱點,一個是她超群的美貌,另一個是她超群的性欲。美是什麼?是勾引男人誘惑男人擾亂一個所謂正經男人的那顆本來平靜心靈的狐媚。而性欲呢?那只能是男人享有而女人不配的一種身體的感覺。

  於是高陽成為了史書上以美而惑眾,又以欲而害人的角色。沒有一個撰寫歷史的學問家願意同情高陽這樣的千古罪人。

  智勖、惠弘和李晃的出現,對於世人來說,有一點被暗示得準確無誤。那就是,在情愛的天平上,高陽至死也沒有接受房遺愛。或者說,高陽公主是一個永遠新潮永遠於 性愛中追求新異刺激的女人。

  高陽公主最初和智勖、惠弘攪在一起,因為他們同辯機一樣,都是佛門之人。高陽與辯機八九年的交往中,耳濡目染,便也自然而然地親近了佛學。所以,凡同辯機志趣相投、信仰一致的人,都會使高陽頓生信任和親近之感。

  只是,高陽公主並不願意承認把他們聯結在一起的,是那個已經死去的辯機。

  高陽最早命人找來智勖,是因為她聽說這個和尚有預卜吉凶的超凡本領。那時候,玉枕事件剛剛發生,辯機被押進大獄。茫然無所措的高陽,便重金請來智勖,讓這個據說神機妙算的和尚為她測卜未來。

  預卜出的結局極其恐怖。

  那個巫師一般的智勖提前告知了那悲慘,後來並被終局所驗證。從此高陽對智勖預測禍福的能力達到迷信的程度,包括被終日詛咒的父皇的死期。可能是智勖所有的預言最後都得到了應驗,總之智勖慢慢成為了高陽公主離不開的人。

  是高陽公主空虛的心靈和她茫然無所依的生存狀態離不開智勖。

  而這個智勖同辯機一樣恰好也是個和尚。然而智勖與辯機不同的是,他沒有風度翩翩,沒有辭采風流,也沒有青春年少。智勖又矮又小,且寡言少語。他的全部魅力都表現在他占卜的儀式中。他是那麼肅穆莊嚴,那麼深邃神秘,而他預卜的那許多未來,在日後竟然都不可避免地一一應驗。

  在高陽心中,矮小的不起眼的蒼老的智勖,卻是個神一樣的人物。他的身體內聚集著無限的威力,他對整個宇宙的萬事萬物無不全知全能。

  因為智勖是神,高陽便開始崇拜他。

  她是在崇拜神,向神頂禮膜拜的過程中,迷戀上了智勖的那私器。

  那時的高陽已經被性愛放逐。她荒廢著。她想要而又不能。沒有男人。她身邊沒有像樣的男人。

  於是,便有了那神一樣的智勖的應運而生。

  智勖在占卜的時候總是能讓高陽公主陷入一種極度的迷離恍惚之中。而在迷離恍惚中又總是能產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身體內部的亢奮。於是在一次神秘的占卜中,高陽公主如入夢境,她走過去拉住了智勖的手。她要智勖和她上床。智勖顫顫悠悠入得帳幄,不得已將他那早已萎縮的私器暴露出來。

  恰是因為那萎縮才使高陽陡生了興趣。她在那充滿了暗示的幃幄之中與那萎縮的器官糾纏不已。終於那無能的器物覺醒復蘇,一次比一次充滿了咄咄殺機。

  高陽只是把智勖當做了神。她只是每日每時都想知道未來的事情,因為她根本就不能把握自身的命運。而智勖知道,神知道。所以她求助於神。

  受玉枕事件牽連而死去的人太多了。除了她最最親愛的辯機最最貼身的淑兒,還有那麼多的奴婢和雜役。在他們剛死的那一段日子裡,高陽公主總忍不住想到他們。但她後來不敢想了,害怕他們會向她來討命。然而她不想了,他們卻不肯罷休,從此常常侵入她的夢境。到後來,她覺得她時常會在黑夜裡、有時候甚至在大白天看見她的四周到處都是因玉枕事件而死去的那些冤魂。而辯機則總是血淋淋地出現在她的夢中。他總是一半一半地出現,要不然是他瘦弱的胸膛以及絕望幽藍的眼睛,要不然是他身體的另一半,赤裸的下體以及兩條枯瘦的腿……

  高陽總在睡夢中被嚇醒,總是被夢中那些奇形怪狀的「熟人」驚嚇出一身淋漓的大汗。

  一夜又一夜。

  她覺得只要一閉上眼睛,鬼魂們就會來糾纏。他們不放過她。他們日以繼夜地追逐著她。

  她被折磨得幾乎要發瘋。

  於是,她便又重金請來了浮屠中最負驅鬼盛名的惠弘。她要他住在她的家裡,以便及時幫助驅散那些隨時會出現的陰魂。

  於是惠弘搬了來。他就住在公主隔壁的房子裡。惠弘的法術很有些成效。沒過多久,公主就不再看見那些作祟的陰魂了。

  然而,惠弘將所有飄浮在空間的鬼們全都趕盡後,以為大功告成,可以拿著他的銀子回他的寺院去了,而公主卻焦慮地留住他。高陽問,還有我夢中的那些鬼魂呢?

  惠弘住在隔壁便無法驅趕高陽公主夢中的鬼。待他聽到公主夢中的大叫大嚷後趕過來,那鬼早就不知躲藏到哪裡去了。無奈的公主後來就乾脆叫惠弘也住進她的房間。她睡床上,惠弘就睡在公主床下的地板上。

  終於在一個陰雨的深夜,被砍成兩段的辯機終於又來到高陽的夢中。先是那眼睛、那胸膛,然後便是另一半,血淋淋的腿,和垂在兩腿之間的那無奈的欲望。公主被驚醒。她周身是汗。她哭喊著,惠弘救我!

  於是睡在地板上的惠弘跳了起來。他跳到床上,英勇地站在高陽公主的身邊,施法捉妖。

  高陽公主睜大了驚恐的眼睛。

  她在惠弘靠近她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正在驅鬼的男人下體裸露出的雄壯。

  不,不要趕走他。高陽請求著。她說她仿佛聽到了辯機的聲音。那麼遙遠的微弱的。她聽到辯機在求她,不要把他趕走。不要。千萬不要。

  她去抓他。

  她想不到她抓到的竟是那無與倫比的雄壯。那麼她還要什麼呢?她從此只要那雄壯的給予了。

  就這樣,惠弘便也成為高陽公主一個再也離不開的男人。

  這樣日復一日,高陽公主過著很沉淪的日子。她的身體也越來越糟。有時候她毫無節制,不停地向身邊的那些男人索要。那索要使她慢慢地形容枯槁,面如土灰。

  於是,名醫李晃走近了高陽公主的病榻。

  李晃本是一位道士。數十年來隱居山林,苦研醫術,再摻以道家學理,使得他斷症治病皆異于常醫。連長安皇宮裡的御醫,雖稱李晃為巫醫,卻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李晃的醫術儘管還不能完全做到手到病除,但高陽的病體在李晃的醫治和調理下,還是慢慢地有了轉機。

  她開始滋潤了起來。從內心到身體。

  李晃對高陽公主的醫療可謂施盡了渾身解數,他治得很精細,但也帶有這個空空道人以看病為幌子對高陽的身體進行的某種挑逗。他一寸一寸地在高陽虛弱無力的身體上撫摸著。美其名曰尋找高陽病患的癥結。他帶著節奏地揉搓著它們。後來他又開始按摩這個女人的腿。從小腿到大腿。他就這樣按摩著撫摸著。終使高陽乖乖就範。她受不住那揉搓,受不住雙腿之間的那雙溫熱的手。

  於是,李晃便也極其自然地「以私侍主」。他穿插在浮屠智勖和惠弘之間,與高陽共享床笫之歡。

  只是高陽的這一段混亂很快便如過眼的雲煙。高陽和他們的關係僅僅是身體上的需求。和他們在一起與和辯機在一起時的感覺豈可同日而語。唯有辯機鐫刻在高陽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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