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高陽公主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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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說你當然漂亮。比從前還漂亮。 高陽說,你這麼多白色的鬍鬚。白天在太極宮我就看見了。那些金色的鬍子閃著光。我很心疼。我想我們都老了。你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揚鞭催馬的年輕王子了。 當然。恪說,畢竟已經十幾年過去。我現在的心態也很平和了。 不再想當皇帝了?那可是你從小的夢想。 吳王說,我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抱負和野心。我想是江南的陰雨洗刷了我性格中的暴躁。我實在是早已經厭倦了這手足之間兇殘的殺戮。皇帝的位子就那麼重要嗎?苟且于江南一方又有什麼不好?我只是憐惜九弟,他天性善良,對我們眾多兄弟姊妹也很仁義。我擔心他並不能將這大唐的天下坐穩。現在是那個長孫無忌外戚逞威,獨攬大權,一言九鼎。李治全被他控制了,而他對我們這些皇子又深懷著戒備和憎恨。所以我只想走得遠遠的。遠離這血淋淋的是非之地。此次回長安純為服喪,待父皇下葬之後,我立刻就會離開。 可是三哥,倘你再遠走,我在這偌大的長安城中就真的再沒有一個親人了,我們也許此生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會常回來的。我的母親還在長安,他們沒有理由不讓我來探望。再說,我還有你這個需要惦念的小妹。 恪便再度摟住了高陽。那是他作為兄長的一份真誠的情懷。然而,在情感上回到童年時代的吳王卻慢慢地覺出了高陽柔軟的身體在他臂腕中的那輕輕的顫動。 恪很驚異,也很震動。恪作為一個成熟男人很快就感覺到了那顫動的暗示。他懷中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他童年時的妹妹而變成了一個淒豔美麗的、正在欲望著的女人。恪一時很惶惑。他不知他此刻該怎麼辦。他依然緊抱著高陽,任憑她在他的胸前在一個離他那麼近的地方呻吟著顫抖著扭動著。 然後他聽到高陽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話。她問吳王是不是還記得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是不是還記得她母親死後的那個晚上,她怎樣地就睡在了恪的床上。而恪卻逃走。她清晨醒來回到母親那偏僻而長滿了衰草的小院。然後,在那林中的綠地上,他吻遍了她的全身。然後,恪將他的那全部的欲望噴瀉在了她的身上、臉上、胸膛上。那充滿了力量的彎彎的弧。像乳白色的虹,在午後斑駁的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 她問恪是不是還記得這所有的情景。 恪已經身不由己,他只能是更緊更緊地抱緊她。 高陽繼續在恪的耳邊說,你還記得這些嗎?是你把我從深深的喪母的悲傷與惶惑中拯救了出來。用那堅挺的欲望。還有那白色的虹。從此她害怕極了又渴望極了。從此恪便成為了她心中唯一的白馬王子唯一的青春的偶像。然而她卻不能夠同恪在一起。她只想尋找到一個恪一樣的男人。但恪是唯一的。命中註定她找不到。她覺得她被父親嫁到房家就等於是把她扔進了人間地獄。後來幸虧有了山林中的辯機。她愛上了他。她終於感到了幸福。他們甚至有了孩子。但是,宗教奪去了辯機的精神,而後來,父親竟又奪去了辯機的身體。她還有什麼賴以支撐的呢? 高陽說,我真正崇拜和傾慕的男人在此世間只有兩個。一個是那已經死了的父皇,另一個就是你了。你們是那樣地相像。我被你摟在懷中的時候,就仿佛是被他摟在懷中。那感覺讓我不寒而慄。 恪緊抱著高陽。 恪抱著她。恪在抱著她的時候透過那薄薄的絲衣觸到了她的肌膚。他甚至觸到了那柔軟肌膚之下的那纖細而又堅硬的骨骼。於是恪也開始顫抖。恪也如高陽一般,不再是同一個父親的哥哥,不再是至親的骨肉,而變成了一個欲望中的男人。 恪一向情懷浪漫,所以他常常無法控制來自他身體深處的那一份衝動。 特別是當面對高陽這個他一直深深愛著的女人。 為什麼上天偏要懲罰我們,讓我們只做兄妹呢? 恪無奈地撫摸著高陽。每一個部位那牽魂涉魄的質感。她原本就是他的,是與他生命相連的一部分。他要把她帶走。帶到那山清水秀的江南。他要讓她永不受世人的嘲辱、朝廷的歧視。為此他甚至想謀反稱帝。他唯有當了皇帝,才能夠保證他的這個小妹妹再也不受苦。他愛這個女人。他不由得低下頭去尋找那柔軟的嘴唇。他找到了。他親吻著。他於是又一次感受到什麼才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直到夜深人靜,高陽才如白色的幽靈,輕輕地飄出了楊妃的宮門。 楊妃沒有睡。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漆黑的回廊上。 直到楊妃看到高陽公主如幽靈般飄出了她家的大門,她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 她看見兒子的寢室裡終於熄了燈。 在為唐太宗守靈服喪的那段日子裡,高陽時時會來探望她的三哥吳王恪。常常是傍晚來,深夜走。有楊妃在,所以也沒有引起他人什麼出格的異議。 宮裡的人們只是認為他們因失寵而同命相憐罷了。即或是執掌朝政的長孫無忌,在聽到有人報告高陽公主與吳王恪過從甚密的時候,也未曾對他們這頻繁的交往產生什麼疑慮。高陽不過是個女人。不過是恪手中的一個玩物罷了。 長孫倒是對恪同皇室中其他人的交往極為關注。他一直認為恪是個危險分子,一旦他與皇室的其他成員聯合謀反,便極易對高宗、也就是對他的統治形成致命的威脅。他很怕恪有一天真會把高宗李治從現在的傀儡寶座上拉下來,那大唐的江山就真的要復辟到隋煬帝的時代了。他所以恨恪,並且害怕恪。他早就暗藏殺心,只是一時還找不出一個能置恪於死地的罪名罷了。他於是等待著。在等待中伺機。 在恪離開京都長安之前,高宗李治又委任吳王李恪為梁州都督,官拜司空,使恪能獨霸江南千萬裡河山。 如此的升遷恪自然很高興。恪是性情中人,他於是很感謝高宗李治。他認為他與治到底沒有白兄弟一場。 在這毫無實際意義的封賞和安撫中,倒是楊妃意識到了恪將大禍臨頭的危險。她勸兒子即刻離開長安,這裡決不是恪這種人的久留之地。 唐太宗在昭陵安葬完畢,整個王室從醴泉縣返回京都長安。楊妃開始一天緊似一天地催促李恪趕緊南歸。 其實楊妃知道恪不能捨棄的是什麼。 流淚規勸的楊妃就差給恪下跪了。 他不忍心違抗母親近乎絕望的請求,只能是倉促間就定下翌日的歸期。 恪辭行時對母親說,您就替我安慰高陽吧。她受到的傷害已經夠多了,我不願她總是受苦,我…… 堂堂男兒竟泣不成聲。 恪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他的隨從,離開了京城。那一行人奔馳著,像射出的箭。 南下的馬蹄聲聲未盡,高陽公主的馬車就駛進了楊妃的宮門。 雍容華貴、端莊典雅、慈愛大度的楊妃在大殿上迎候著飛跑進來的高陽。 她向高陽伸出了她的手臂。 高陽呆呆地停住了腳步。 她仿佛預感了什麼。 她的眼圈裡一下子浸滿了淚水。她問著,出了什麼事?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怎麼了? 楊妃伸展著她母親的手臂,把高陽緊緊地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楊妃說,孩子,你哭吧。 楊妃說,我和你一樣愛他,但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只能讓他走。他走得越遠,離我們才越近。你懂這個道理嗎? 高陽退著。她搖著頭。她離開了楊妃的懷抱。她絕望地伸出雙手她說不,為什麼不讓我再看他最後一眼…… 吳王恪的驟然出現和驟然消失,在高陽公主本來已經很疼痛的心上又狠狠地戳上了一刀。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人。而她又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總是把自己捲進一種不可能的愛情中。最初是房遺直,她丈夫的哥哥。接著是辯機,一個矢志于佛教的和尚;然後是自始至終的恪,她的親哥哥。她不管他們是誰但她愛他們。她愛得不管不顧。她愛得任情任性。直至將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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