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分享女兒,分享愛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便是在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中,女兒慢慢形成了對美國大學完整而深刻的認識。她開始希望能到留給她美好印象的大學去讀書。

  女兒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轉變,能對在美國繼續讀書如此熱衷,我想,可能還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外部因素。

  首先,她所居住的馬薩諸塞州是聚集著很多美國名牌大學的一個州。譬如哈佛,譬如麻省理工學院,這一類的大學可謂享譽天下,是天下學子的夢想。除此還因為馬薩諸塞州在東部。而美國大部分歷史悠久的大學也都在東部。由東部的那道海岸線一直向南,幾乎到處都遍佈著那些在全美名列前茅的名牌大學。所以在一個好大學林立的環境中生活,女兒就自然會考慮到她自己學習的前程了。

  另一個外部的因素,應當也是最直接最重要的,就是南希。南希曾經是伯頓大學和威斯利女子學院最優秀的學生。而這兩所大學都是有著悠久歷史的大學,培養過很多非常優秀的人才,並且在美國有著相當的知名度。伯頓大學在上個世紀培養了霍桑那樣的寫過《紅字》的作家。而威斯利女子學院不僅養育了宋氏三姐妹,還成長出了當今美國最負盛名的女政治家、前總統夫人希拉裡。所以南希為她自己的母校驕傲。而且她至今和她的這兩所母校保持著緊密的關係。聽女兒說,只要母校需要捐款,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為母校開出十分慷慨的高額支票。

  記得天津的一位評論家朋友金梅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談到了我國著名文學翻譯家傅雷成長的經歷。傅雷生於鄉村,為了能獲得更好的學習環境,他的母親便將鄉村的家搬遷到了小鎮。而當小鎮的學校也已經不再能滿足傅雷求知的欲望,他母親就又將小鎮上的家搬遷到了當時中國最繁榮開放的大上海,讓傅雷在那樣的環境中接受更好的教育。而當國內的教育又一次限制了傅雷,他的明智的母親便毅然將她的兒子放飛法國,讓他到文明程度更高的地方去深造,而後才有了傅雷的成為翻譯界的一代宗師。顯然傅雷的故事也是適應于女兒他們這一代年輕的求學者的。

  一個壞消息

  一個先兆。右眼開始不停地跳。我焦慮不安了起來。不知道生活中出現了什麼讓人難料的事情。

  右眼不停地跳。接連很多天。這種無痛無癢但卻持續日久的跳動讓我越來越不安。於是很多天來我心緒不寧,猜不出在我們的生活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個未知的但肯定是不好的事情。於是恐懼。但我只能等待。獨自承擔著那可怕的心理壓力。

  6月26日的清晨,我拿起了電話。在拿起電話之前我沒有任何預感。我只是因為女兒在27日那天要去考託福。我知道這次託福考試對於她未來能到美國去上大學非常重要。所以我要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前和女兒講話,我希望她能知道我對她的關切。

  我不知道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怎樣的電話,更不曾想到幾天來右眼不間斷地跳動會在這一刻有了結果。

  若若拿起電話就對我說,噢,媽媽,有一件事。

  什麼?

  我左膝蓋上的韌帶出了點問題……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麼回事?那一刻我無法想像那將是個怎樣的問題,我也不知道這個膝蓋的韌帶意味了什麼。腦子裡是一片驚恐中的空白。我非常害怕,而我離我的出了問題的女兒又那麼遠……

  她說媽媽你不用緊張,只是一點小小的問題。

  真的不要緊嗎?走路怎麼樣?

  平時走路一點問題也沒有,真的。

  真的嗎?

  女兒說冬天她在科羅拉多滑雪時挫傷了膝蓋。後來好了。但從此膝蓋就總是容易扭傷,而且每一次扭傷後都會很疼。前幾天她的膝蓋又扭傷了,John和南希帶她去看了醫生。照了一個全方位的X光片,發現她的韌帶錯位了。醫生說因為她還年輕,所以最好還是做一個韌帶修復手術,否則今後她的膝蓋就會經常被扭傷,那會是非常痛苦的。

  若若說John要她徵求我們的意見,問我們她的這個修復手術是在中國做,還是在美國做?

  那一刻我幾乎不能回答女兒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因為我對女兒的受傷毫無準備。我擔心極了,如果不是女兒的聲音依然在電話裡響著,如果不是女兒依舊在不停地和我說著話,我真不知道會怎樣地慌亂和絕望,怎樣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女兒在電話中叫著我,她說媽媽,媽媽你在聽嗎?

  我終於控制了自己,也終於沒有對女兒說,這到底是怎麼啦?我努力克制自己,我說媽媽也不瞭解情況,你的意見呢?南希和John的意見呢?

  但是幾乎是一個瞬間,我就立刻意識到了當然美國的醫學是第一流的。在那個瞬間我還想到了無論在哪兒,只要能把女兒的腿治好……

  女兒說還是在美國吧。她說南希和John的意思也是在美國做這個手術。

  於是我立刻說,那麼好吧。我覺得差不多是第一次,我獨立做出了這個對女兒來說至關重要的決定。我想這來自於我對南希和John的信任。

  接下來我便反復問著女兒這將會是一個怎樣的手術,有沒有危險?

  女兒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手術,甚至不用住院,只是手術後的一段時間不能動,要躺在家裡,慢慢康復。但就要在美國多呆一段時間,不能按原來的計劃返回了。她說他們可以去改機票,他們也會去辦理延長簽證的手續。後來她大概還是聽出了我的焦慮,她於是又反復勸慰我,她說媽媽真的沒事,沒有問題,現在走路也沒有任何問題……

  腦子裡一片空白。我甚至不記得女兒都說了些什麼。我憂慮極了也害怕極了,不知道女兒的話是不是在寬慰我,不知道她韌帶的損傷是不是真的不嚴重……

  女兒在電話中叫著我。這時候她已經將話題轉移。她說南希正在幫助她填寫各種申請美國大學的表格,南希還說她一定能被伯頓大學錄取,還會給她全額獎學金。她說美國的大學和中國的不同,不像中國當年高考當年就能獲得錄取通知書,並且當年就能入學。美國的大學要提前一年申請,第二年才能獲得錄取通知書並入學。就是說若若即便是能到美國讀大學,也是明年的事情了。那麼至少有一年她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這讓我很安心。

  然後她又說,媽媽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她有醫療保險,明天John還會帶她到紐約州去看醫生。John的一個客戶是非常有名的醫生。但是手術還是要回到麻省來做,大約是7月12日左右。7月7日那一天,她還要和麻省所有的AFS小孩一道去做那次最後的神秘的公共汽車旅行……

  放下女兒長長的電話。那一刻我覺得我已經緊張到極限,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繃得緊緊的。每一根,從大腦到四肢的神經末梢。然後我便什麼事情也做不下去了。我把我正在寫的那部長篇小說扔在了一邊。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流個不停。

  這就是我等來的結果。

  我不知道女兒的傷痛究竟有多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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