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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通信是她跟冠蘭聯繫的惟一渠道。他倆經常通信,而且是很長的信,在一封封書信中互訴衷情,每一封信都是情書;他倆一個是物理學家,一個是化學家,除愛情外,科學是維繫他們的最好紐帶。除纏綿情話外,書信中談得最多的便是科學問題。可是自參加「曼哈頓工程」後,丁潔瓊發現連「通信自由」也被取消了!從前丟失信件總以為是飛機、船隻「出事」了,現在才知道還另有原因。不僅不能談科學,連愛情也不能談了——那部英國電影《疏忽》中說了:叛變的突破點無非兩個,一是金錢誘惑,二是男女情愛。而且,愛情總是含著羞澀和隱秘的——它的美麗、魅力和尊嚴,也正在這裡,全在這裡。誰願意讓自己的愛情暴露在一夥「特工」面前呢?尤其令人氣悶的是所有這些還不能在信中寫明。不能向對方暗示已經沒有了「通信自由」。否則呢?否則信件就寄不出去,就會「失蹤」,從美國任何地方投寄都概莫能外。難怪丁潔瓊經常幻想蘇冠蘭也在美國,也參加了「曼哈頓工程」,因為那樣就沒有這些麻煩了,那該多好!

  特別令丁潔瓊擔憂的是,冠蘭看出她的信越來越簡短,越來越枯燥無味,連口氣和稱謂都變冷淡了,明顯是在「應付」……冠蘭感到困惑,甚至感到焦慮和痛苦,去信追問。女教授苦於無從回答。有時她甚至只能寄望於努力工作,使「工程」早日成功,原子彈早日製造出來並付諸使用,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後,總可以「解密」了吧,那她就能擺脫這種難熬的尷尬了!

  但是她一直堅持給冠蘭寫信,像過去一樣寫很長很長的信,從未間斷。只是所有這些信件都不曾投寄。寫完之後,她會認真看上一遍,並不折疊,也不置入信封,而是雙手捧著貼在面頰或胸脯上,在沉默中讓它們浸透自己的淚水,就那麼過上好一陣子,然後置入壁爐,劃著火柴……

  「不,今後決不再燒了!」現在,丁潔瓊一面撫摸著因被淚水浸濕而發澀發疼的面頰,一面凝視著爐膛中的縷縷火苗青煙,獨自沉吟,思忖。「今後我要把所寫的信都留下來,留下來,留在手頭,作為愛情的信物,作為這段非常時期的見證,有朝一日當面交給他……」

  房門輕響了兩下。女科學家一時反應不過來:「誰?」

  「奧姆。」

  「什麼事?」丁潔瓊仍然沒反應過來。

  「你沒看窗外嗎?天亮了,要動身了。」

  「哦哦,奧姆,你是奧姆。」丁潔瓊如夢初醒,「你回屋去,我馬上來。」

  她說著,匆匆給冠蘭寫信——這是一封準備「公開」投寄的信,而且待一會兒就投在招待所郵箱裡。她馬上要去「Y基地」,還要在那裡住很久;到底住多久她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即一定要住到原子彈問世!

  冠蘭:

  我要到外地從事一項宇宙線觀測,時間很長且流動性大,地點也不固定。由於太忙,不能給你寫長信。但我仍然樂意看到你的來信。今後來信可寄:

  美國 新墨西哥州 第一七七九號信箱姜孟鴻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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