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揚 > 第二次握手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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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潔瓊帶著三個箱子。其中一個藤箱裡裝著十幾個捆紮得整整齊齊的牛皮紙包,還有一個紗布裹著的小包,小包中全是「草根」。在整個航程中,她經常小心翼翼地拾掇、清理那些草根,通風,噴水,保持濕潤。 「這是什麼植物?」趙久真問。 「蘭草,也叫蘭花。」 「蘭草,蘭花,美國有嗎?」 「反正它們在分類學上屬『中國蘭科蘭屬』。」 蘭花一般用分株法繁殖,結合換盆進行,春季開花的秋季換盆,秋季開花的春季換盆。蘭根為假鱗莖,取出後須經過沖洗、陰晾、剪切和塗藥等一系列精細處理…… 「現在已是秋季,所以我帶的是春季開花的幾種蘭。」丁潔瓊說:「金大農學院有園藝系,我從那裡學到不少種關於蘭花的學問。淩老師家那些盆蘭和小花園裡的蘭草,都是我栽種的。我帶去美國的這十幾棵蘭,都是從那裡分出來的。」 中國從唐代開始栽培蘭花。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蘭被視為高潔、典雅的象徵,地位在松、竹、梅之上:「竹有節而無花,梅有花而無葉,松有葉而無香,惟蘭獨並有之」,因稱「四君子」。孔子自魯返衛,見空谷幽蘭,喟歎曰「蘭當為王者」,「芝蘭生於深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後人因稱蘭為「王者香」,或「國香」,或「香祖」,或「天下第一香」…… 「呵,還有這麼多講究呢!」博士訝然,「你怎麼如此喜愛蘭花?」 「您忘了?」丁潔瓊莞爾一笑,「我的愛人、戀人、情人,名叫蘇冠蘭。」 「啊!」博士一拍腦門子,「不過,航程這麼遠,到美國後還能活著嗎?」 「相信我的愛能夠感動上蒼!」姑娘指指那十幾個紮得緊緊的、沉甸甸的牛皮紙包,「這是五年來冠蘭給我的全部信件,一共四百二十七封呢,還有幾十張照片。」 …… 蘇冠蘭聽著,淚流滿面。 「當時,我聽著都心裡發熱!」趙久真輕歎一聲,「咳,換個話題吧」 趙久真把丁潔瓊領到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院長弗雷格博士的辦公室裡。 弗雷格是物理學家,五十歲出頭,又高又瘦,沉默寡言,生就一副冷漠、僵硬的面孔。當年在哥廷根大學,趙久真是他的學生。弗雷格的額頭習慣於略微前傾,這就使他必須兩眼上翻才能看見別人,也就使得他的兩隻褐色眸子顯得突出而犀利。現在,他離開寫字臺,在一張沙發中落座,同時指指另外兩張沙發,發出一個音節:「唔!」又指指對面牆上一口掛鐘:「說吧。十五分鐘。」 ——在弗雷格的字典裡,這是「談話限於十五分鐘」的意思。說著,他用那樣的兩隻眸子瞥了一眼丁潔瓊,目光像是帶了電似的,使姑娘哆嗦了一下。 「丁小姐是淩雲竹教授的學生,」趙久真介紹道,「畢業于中國南京金陵大學物理系,剛被錄取為貴院研究生。專業方向原子核物理學。」 「知道。」弗雷格頷首,仍然面無表情,「她是破格錄取的。」 「太感謝了!」趙久真說,「考試那幾天適逢丁小姐病得很厲害……」 「這不關我們的事。」弗雷格聳聳肩,「破格錄取,是因為有人推薦了她。你知道,我們這裡像西點軍校,權威人物的推薦是管用的。」 趙久真望著弗雷格,感到錯愕。 「你當然知道蘇鳳麒博士。他給我們寫了信。一般自費留學必須有兩位名教授聯名推薦,公費留學則純粹看考績——但蘇博士是個例外,有他一封推薦信就夠了,還可以按公費生錄取。」弗雷格起身,從寫字臺抽屜裡取出一個很大很厚的信封,揚了揚:「喏,是托外交信使帶來美國的,不然,肯定會誤事。裡面裝著丁小姐大學五年的全部考績和學士學位證書——加州理工學院有不少數學家、物理學家和天文學家,很好,現在又有了舞蹈家。」弗雷格轉向丁潔瓊,「順便問問,小姐,你怎麼結識蘇博士的?」 「我不認識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他。」 「哦,是嗎?」弗雷格顯然感到意外。他瞅瞅對面牆上的掛鐘,「我還想提一個問題:你將來想做什麼?」 「做教授呀……」 「不,」弗雷格拖長聲調,口氣含蓄,但很堅定,「你不能做教授。」 「為什麼?」丁潔瓊緊張起來。 「你可以在實驗室工作,從事研究,等等,但不能上講壇。」 「博士,丁小姐懂好幾國語言呢!」趙久真急忙幫腔,「剛才您也許已經聽出來了,她的美式英語說得簡直比美國人還好。」 「是的,」姑娘鼓足勇氣自我辯護,「我的口才也,也不錯的。」 「對不起,那就更不行了。」弗雷格說著,起身送客。 兩人無可奈何,告辭出來。但是,趙久真在校園裡走著,想著,竟漸漸笑了起來。 「您還笑!」丁潔瓊愁容滿面,「淩先生也曾建議我將來從事實驗物理而別弄理論物理,但他並不像弗雷格這樣……」 「弗雷格怎麼樣?」 「認為我沒有出息唄!」 「什麼實驗物理理論物理,弗雷格不是這個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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