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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七章

  玩個性歸玩個性,家族的力量還是以排山倒海之勢莊嚴而至。很快,斯日格就委託高人選出了訂婚的日子。

  據說這個高人也力挺這門親事,稱劉嘻哈頗為福相,且背景殷實,不僅旺夫,而且還旺夫家,是難得一遇的好姻緣。沒辦法,現如今所謂的強權和重金都有可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人們借助于不可知的力量判斷事物已經變成了一種常態,不論貴賤,不足為奇。

  這一次是斯日格表現的分外熱情,跟上次的相親完全不同,那一次雖然也很圓滿,但彼此之間多少有一點情緒上的較量,都有較高的期望值,又都得裝模作樣地端著,還要注意細節的完美。這回就完全不同,斯大姐徹底放下了架子,帶話過來說,都是自己人,乾脆就到她的家裡去,可以輕鬆隨意一些,而且畢竟是私事,不必張揚和鋪排,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兩家人吃頓飯,把親事定下來也就行了。

  斯大姐的想法,正合劉百田的心意。

  劉百田吩咐老金去備禮,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劉嘻哈,劉嘻哈說爺爺我跟你說過的話是認真的。劉百田說你跟我說什麼了?他不是裝糊塗,他是公務繁忙,真的不記得了,而且他的一生都是一哥,除非他不做決定,只要做了別人全是聽他的。富人都是健忘的,他們認為不重要的事不會花很多精力去反對,而是忽略不計。劉嘻哈說我跟你說了,我現在不想結婚。劉百田說,揀寶啊,女人沒有什麼漂亮不漂亮,只有年輕不年輕,年輕是女孩子最大的籌碼,對任何人都一樣。而且我見的人多了,像曹甯寧這樣條件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相信爺爺的眼力,爺爺總不會害你吧。

  劉嘻哈又說了很多話,劉百田只當她是唱歌。

  再說曹甯寧那一頭,家裡也是相當的大動干戈。首先當然是斯日格這個人萬事求好,這還要追溯到早年她在北京工作的時候,雖然是在重要的部門,但工作類似辦公室主任,活多事雜,但是斯日格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包括後來位置升得很高的領導,提起斯日格來,都說她能幹,省心,還說她家的烤肉好吃。

  這一切造就了斯日格的行事風格,那就是無論工作和生活,沒有小事,也沒有可以馬虎的事。做事的標準套用一句廣告語,那就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斯日格一家人住在省委大院,外圍的環境傳統而氣派,有衛兵站崗。但是具體到家裡,斯日格的品位也還是不錯的,主要的格調是大氣、整潔。但是這一次她審視了家裡的佈置,突然覺得客廳裡的那一套沙發,有些陳舊和土氣,這一發現讓她越看這套沙發越不順眼,於是決定換沙發。

  本來,曹甯寧就不熱心這事,但他很怕母親嘮叨,採取的是支支吾吾,推推擋擋的政策,見這回來真格的了,正在心煩,加上他這個人雖說有些幹部子弟的瀟灑,但絕沒有紈絝之氣,而且是一個鐵杆的環保主義者,所以他非常的反對換沙發這件事。

  曹甯寧說這套沙發還可以坐,至少有七成新,丟掉實在是太可惜了。斯日格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誰還能把沙發坐壞?

  兩個人激烈爭論了一輪,曹甯甯的父親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一副與世無爭的表情,對他來說,換不換沙發皆可,反正都不是他說了算。

  曹甯寧說著說著就說漏了嘴,他說這事還不知成不成呢,你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斯日格愣了一下說,什麼什麼,你還想這事不成啊?你先別說沙發的事了,就先說說你怎麼回事吧。曹甯寧說我覺得這件事還是太快了一點。斯日格說快什麼快,你都過了27,快28了。曹甯寧無話可說,斯日格盯著他的眼睛說,曹甯寧,你不要有什麼幻想。

  老實說,曹甯甯非常害怕母親的目光,母親的目光裡有著一種獵人的敏銳和機智,總是能夠及時地捕捉到他的所思所想,讓他的一切小伎倆無處遁形。

  所以到最後,家裡毫無懸念地換了沙發,是北歐的做工很好的真皮沙發,淺米色,柔軟的像棉絨一樣,順便沙發下面的地毯也換了,換成了紅金相間的絲質地毯,紅和金這兩種顏色,單看都難逃俗氣,但是織在一起鋪在地上,卻有一種難得的富貴堂皇,呈現出高度的統一。

  客廳一下子變得很有精氣神。

  但是該出的問題還是出來了,就在訂婚日的前一天晚上,劉百田親自給斯日格打電話,說劉嘻哈突然患了重感冒,發高燒,好在醫生來得快,已經吊瓶子了。由於當時也的確是流感高發期,斯日格並沒有產生太大的懷疑,她說那就改天吧,叫嘻哈千萬好好休息,轉成肺炎就麻煩了。劉百田也說,最主要是怕傳染給你們家的人,那就是大事了。兩個人在電話裡寒暄了一通,放下電話,斯日格看了曹甯寧一眼,曹甯寧自認為毫無表情,但是斯日格卻說,曹甯寧,你不要幸災樂禍,你要知道還是毛主席說得對,有許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曹甯寧真是服了他母親了,因為他心裡的確有點幸災樂禍,儘管他裝得若無其事。但他總是難逃法眼,他太瞭解他的母親,凡事如果不能正面強攻,那些搜腸刮肚想出來的鬼點子根本毫無用處。

  當天晚上,按照母親的要求,曹甯寧提著蟲草花膠精,開著他的切諾基來到可園探視劉嘻哈。

  劉嘻哈在她的房間裡,剛剛輸完液,但是額頭上還搭著白毛巾,整個人毫無妝容,無力地靠在床上,看上去十分委頓。曹甯甯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頭的對面,劉嘻哈看了曹甯寧一眼,沒有說話。曹甯寧小心翼翼地問道,還真的是病了?劉嘻哈沒有說話,白了他一眼。

  沉默了好一會兒,劉嘻哈說,是你媽叫你來的吧?曹甯寧說幹嘛這麼問?劉嘻哈說,咱們說好了共同抵制,可事前你人在哪裡?電話也沒一個,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是一個人能頂住就頂著,頂不了也就算了,反正你也逃不出你媽的手心兒。

  曹甯寧突然覺得無地自容,他的確是沒想到應該跟劉嘻哈通個電話。

  兩個人一下子就僵在那兒了,為了緩和氣氛,曹甯寧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簡直就是錯上加錯,他居然說,幸虧你病了。劉嘻哈斜了他一眼,沒表情地說,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前天晚上刮颱風,我在院子裡淋了兩個小時。曹甯寧當即目瞪口呆,他看著劉嘻哈,似乎在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劉嘻哈說,你就回家跟你媽說,這件事是我不同意,要怪就怪我,跟你不相干。曹甯寧還是接著發愣,劉嘻哈說,你可以走了。

  曹甯寧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是他並沒有走,他重新審視了一遍劉嘻哈,發現她頭髮淩亂,面色蒼白,嘴唇因發燒變得乾裂,整個人無精打采弱小的可憐。他突然有些心酸,深感自己把矛盾轉嫁在這個女孩子身上實在有些可恥,的確,他沒有跟母親抗爭的能力,母親在工作上是個天才,她長袖善舞,只有曹甯甯知道,母親用一個指頭就能把那些看上去繁亂複雜的事辦好,剩下的九個指頭用來對付曹甯甯父子那是綽綽有餘的。而他偏偏又是一個好孩子,他從心裡憐惜母親,不忍與她作對,所以每回母親對付他都是招招打在七寸上,而他長大之後就根本拿他母親毫無辦法。

  一時間,屋子裡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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