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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小李高高興興地去招呼司機裝車,于冰對馮超道:「你對貴賓樓的小王也是這一套吧?」馮超輕鬆道,「我有點不喜歡小王了,她死乞白賴要跟我走……」「你就不好交待了,因為深圳還掛著幾個人呢!」於冰說話間斜了馮超一眼,馮超笑道:「准是那些長嘴驢說的,其實我跟麗娜小姐還真沒什麼,這個女孩年紀輕輕但挺見過世面,哪像小王小李這麼好胡弄。我這麼捧她的場子也沒讓我摸一下……冰姐,你說怪不怪,我還就是喜歡跟我端架子的女孩子!」於冰沒表情道:「你賤唄。」

  略一思索,馮超誠服道:「我他媽的真是賤,你看我老婆,凶的,上次因為我泡妞,拿一把大菜刀追我,大馬路上就是一刀,幸虧是冬天,皮衣服割這麼長一口子,我丟人是丟大份兒了,可我還真離不開她。」於冰道:「是得這樣的人治你。」馮超道:「我要是老闆那樣的老婆,早不知瘋成什麼樣了!」

  不知出於什麼心,於冰突然問道:「老闆對王玲到底怎麼樣?!」馮超不假思索道:「挺好啊,我跟你說冰姐,柔能克剛,你看老闆這麼凶,王玲整個一棉花套子,老闆跟她火不起來,又不像我媳婦似的盯我盯的特緊,所以兩個人挺和諧的。」

  於冰聽了這話也沒說什麼。

  這時小李跑來找馮超,說幾個司機吵起來了,都想先裝車道:「你快看看去吧。」于冰和馮超往那邊張望,果然兩部天吊都停了下來,用鋼索捆鋼板的青工也抄著手看熱鬧。馮超罵了句,「我操。」朝出事的地點跑去。

  遠遠的,于冰看見馮超又是遞煙,又是拍肩膀,不知說了些什麼,幾個司機全笑了,不一會,天吊司機又開始裝車了。

  馮超走過來道:「到丹東要跑兩天呢,誰也不願意天黑才到,只有陪笑臉,多許一點獎金。」於冰佩服道:「你不是挺有辦法的。」馮超這個人就是不能誇,一誇就來勁兒,「要不老闆欣賞我呢,我是能屈能伸,更可貴的是我有自知之明,無論於什麼事,挑頭我不行,壓力太大我打不住,但是當副手我是一個人頂好幾個用。」

  北方的天氣,先是風卷著土,刮得人睜不開眼張不開嘴,不一會兒,于冰和馮超就已經成了兵馬俑,等到風停了,還沒拍於身上的土,天空又烏雲密佈,馮超望著天空,再也開不出玩笑來了,「糟糕,今天計劃要裝兩百輛車,後天早上運不到大車港,港務局又得按小時罰我們,罰金還不低呢!」於冰也希望雨別沒頭沒腦的下來。

  然而,天不隨人願,雨漸漸瀝瀝的下起來了。工人和司機都扔下手裡的活兒,鑽到鋼板垛下面避雨,馮超急的不知怎麼辦好。

  一輛小車疾駛而來,在鋼板垛下嘎的一聲停住,蕭滄華從車裡鑽了出來,馮超和於冰急忙迎了過去,不等他們說話,蕭滄華道:「裝車,下刀子也得裝。」他說完,脫下西裝扔回車裡,大步向裝車處走去,雨粒很快就打濕了他的全身。

  他叫工人教他怎樣捆板,在他的帶動下,吊車又啟動了,馮超就紮在司機堆裡跟他們稱兄道弟;于冰和小李對張數,記車號。蕭滄華滿臉雨水,面色鐵青,於冰知道他的胃病又犯了,跑過去大聲說:「你還是到車裡面去吧!」蕭滄華道:「沒你的事,幹你的活兒去吧。」

  整整一個下午,蕭滄華都在雨地裡站著,跟著捆板工不熟練的捆板,他不說話,也不到處張羅、許願,這些事好像生就該馮超做。他只是默不作聲地在雨地裡站著、幹著,可他看上去仍舊是統帥,將領。

  一輛輛裝好鋼板的巨型卡車在風雨中漸漸遠去。每走一輛,蕭滄華都會多看兩眼。直到天完全黑透,才裝完最後一輛車。馮超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一臉一身的泥漿,蕭滄華卻堅持著不失態,向小車走去。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於冰下意識地跑過去扶住他,被他用力地甩開了。

  晚上十點鐘才吃完飯,蕭滄華只吃了半個饅頭,且眉頭緊鎖。于冰跟他一起上貴賓樓的時候,小聲說道:「我帶了瓶胃仙優,給你拿過來吧。」這回他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因為老闆的病,於冰總是隨身帶著胃藥,以解燃眉之急。

  等於冰送藥過去的時候,看見廢鋼處的陳處長正在蕭滄華的房間,見到於冰便起身告辭,「……下午廢鋼處是開了會,不過這一千五百噸鋼再不給大連外向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再說他們出的價也高……」蕭滄華沒有說話,一直把陳處長送到門口,陳處長又道:「還是明天上午請示完嚴總再答應你們吧。」

  陳處長走後,於冰倒了杯開水,又把藥片送到蕭滄華面前。他憂心忡忡地吃了藥,道:「我一直不相信沒貨,今天在三角地看到滿貨場的板,以為有七八千噸,全拉空了才三千噸……看來真是彈盡糧絕了。」於冰站在他的身邊不知說什麼好,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變成一堆鋼。

  蕭滄華微駝著背,無力地坐在沙發上,於冰輕聲道:「我給你放點洗澡水。」蕭滄華道:「不用,你去通知大夥馬上開會。」於冰遲疑了一下,因為蕭滄華捂在身上半濕的衣服還佈滿著泥點,她還是想先去盥洗室放熱水,不等她動作,蕭滄華已垮下臉來,「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好不好?!我煩!」於冰嚇得趕緊出了他的房間。

  晚上十一點十分,公司上來的全體人馬聚在老闆房間開會,蕭滄華已神速地洗完了澡,端坐在床頭,大夥有的坐沙發,有的坐椅子,有的坐地毯,但誰也不看誰,且悶不作聲。於冰也是快速的洗完了澡,此刻頭髮還滴著水,她坐在蕭滄華的床尾,兩眼盯著地板。

  蕭滄華道:「廢鋼處的倉庫裡還有一千五百噸鋼,馮超你明天去泡廢鋼處,剛才陳處長說大連外向型出的價比我們高,你明天直接去簽合同,什麼價,什麼條件都答應下來,本鋼是真的沒貨了。」馮超一直聽著,聽完用力地點點頭。

  「顧海濤,你追款追的怎麼樣了?」蕭滄華望著海濤皺起眉頭,海濤已是一臉的死豬不怕開水燙,「還差最後十五萬。」蕭滄華道:「坐在他們辦公室,比他們上班早,比他們下班晚,一定要把錢拿回來。」海濤嗯了一聲,頭都沒抬,於冰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臉上有傷,當然在會上也不便多問。蕭滄華看了小包一眼,小包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他說跟另外兩個專門借來疏通火車運輸的同志仍在掃外圍,他們去了學校、工會、家屬院,一天下來湊了一二百噸鋼板。

  蕭滄華示意他坐下:「那好,你們明天繼續掃外圍,一寸鋼板也不要放過。」「是,」小包情不自禁地打了個立正,這才坐下,腰板挺的筆直,他原先在部隊是個農村兵,蕭滄華帶他到深圳,他十分老實、肯幹。

  頭上的水珠打濕了於冰的雙肩,她覺得格外的冷,像是要感冒那樣,便下意識的把身上的呢子短大衣使勁裹了裹,這時她聽見蕭滄華冷漠的聲音:「于冰,明天你去連軋廠找宋廠長,跟他說每天出的貨我們都要。」

  馮超忍不住插嘴道:「連軋廠出的板還是紅的呢。」蕭滄華不耐煩道:「我不管它紅的黑的, 是鋼板就行。 還有什麼問題嗎?」大夥照例不作聲,蕭滄華道:「明天這個時候,彙報全天工作情況,散會。」

  人們一躍而起,如獲特赦般的逃離蕭滄華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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