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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有人在舞池裡跳華爾茲,於冰心想,真應該帶勞美雲來,她跳舞跳得好,自己除了兩步來回晃,別的就不會了,正想著,高飛起身請她跳舞,她也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一邊說我不太會,一邊跟著高飛翩翩起舞。

  高飛道:「你是不大會,怎麼這麼緊張?!」於冰抱歉地笑笑,沒有說話,心想,今天如果是老闆、馮超、海濤其中任何一個人在家,她是決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可惜他們現在全在本溪,也不知道到底搞沒搞到鋼板。弟兄們都在英勇奮戰,自己卻在這邊輕歌曼舞,感覺總不是個滋味,一不留神,還踩了高飛的腳。於冰十分窘迫,幸虧燈光很暗,雪花燈無聲的旋轉,播下雪花朵朵,掩蓋了於冰的面紅耳赤。高飛自然是歌舞場上的老手,舞跳得瀟灑自如,又不張揚,頗具紳士派頭。他安慰於冰道:「其實你體輕如燕,完全可以跳得很好。」

  這話讓她心裡頗不自在,對於男人,除了志西,誰也不可能對她的身體做出評價?!而她不正常的生活,只能讓她對所有的男人習慣地封閉自我。所以她的舞姿不僅生疏,且始終是僵直的。

  總算盼到了歌手隆重登場,她們唱著軟綿綿的流行歌曲,不時地對聽眾拋以媚眼。這個走了,那個上來。

  聽眾席裡,獻花的,點歌的,忙成一片。

  與那些柔美的歌聲、氣聲形成鮮明的對比,西班牙舞曲鏗鏘有力地響起來了,聽眾席裡頓時響起一片潮水般的掌聲,顯然,來捧場的男士渴望已久。

  舞池裡的燈光熄滅了。緊接著,全場所有的燈光都關畢了,當一束雪白如晝的追光刺進舞池的時候,「卡門」已經定型在舞池中央。不等人們仔細端詳她,她已經隨著歡快的舞曲妖繞起舞。麗娜小姐碩乳蜂腰,稱得上魔鬼身材,舉手投足,野性十足,黑色、緊身、低胸的吉卜賽裙,裙擺大幅度的搖曳,把男人的心都攪亂了。

  然而,就在麗娜小姐挺鼻瞪眼的第一個亮相時,於冰謔地一下站了起來,高飛忙問道:「怎麼,你認識她!」於冰緩緩地坐下,心想,豈只是認識?!

  於冰什麼也沒說,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麗娜小姐的一招一式,內心卻是一片空白。

  當麗娜小姐嬌喘吁吁地回到後臺化粧室時,坐在她椅子上的於冰轉過身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叫了一聲,「援朝。」

  幾乎是同時,援朝大叫一聲,「姐,你怎麼來了?!」

  於冰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話……」

  援朝甩掉高跟鞋,又解開緊身裙的拉鍊,全身蛇一樣的動了幾下,黑裙滑落下來,她三點式地坐在於冰面前,仍不知從何說起,「……你讓我喘口氣行不行?」於冰道:「也難為你了,這麼大歲數還這麼滿台跳……」援朝突然很嚴肅地制止了她,並從手提包裡拿出身份證,「你先熟悉一下我的現狀,千萬別在外面亂說。」於冰拿起身份證,姓名於麗娜,出生年月一九六二年,她看了援朝一眼,「你隱瞞八歲,也太多點了吧!」援朝自信道:「我長得年輕,性格、心理更年輕,這有什麼?改名字的時候我想順便都改了吧,反正我前面的八年也是白活。」

  後臺送開水、打掃衛生的黃姨捧著幾束鮮花進來,說是觀眾送的,援朝看也不看道,「放那兒吧。」黃姨又說吃宵夜的地方有好幾位男士請,都是在高級賓館,請她自己定,援朝煩道,「不去不去,沒看我這兒有客人嗎?!今晚我哪兒也不去,把他們全推了。」

  黃姨走後,於冰道:「你現在怎麼跟陳白露似的?!」援朝沒說話,到處找她的煙,不緊不慢地點上一支。

  兩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援朝才回過神來,道:「長話短說吧,我的那位支邊的北京人真的回北京了,也真的把我甩了,我還傻了叭嘰地給他生了個兒子,現在媽給帶著呢……思鄉、移情,這我都能理解,可他對我真是太壞了,先是瞞著我跟一個北京妞好上了,等到談婚論嫁了才跟我說好合好散,我氣不過說離婚也得談談條件,他說什麼條件不條件的,我已經把結婚證燒了,省得曠日持久地打離婚,他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存摺裡的錢也被他取光了……我到民政局去查存檔,也不知是他做了手腳還是真丟了,總之查來查去也找不到能證明我們婚姻的資料或者說是證據吧……你說我還有什麼路?!跟著朋友到深圳來,我一沒文憑二沒專長,也就是以前喜歡蹦蹦跳跳的,在歌舞廳還混過兩年……我隱姓埋名就是為了賺很多的錢,過上好日子,讓他以後知道了後悔……」於冰神色黯然道:「這事爸媽知道?」援朝道:「不知道,我不想叫他們難過,在他們和孩子面前,我永遠是很幸福的樣子……可我不能老這麼演戲,我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女人,性格再開朗也有哭的時候,我在新疆實在呆不下去了,就跟爸媽說他調到深圳工作,我不願意兩地分居只能跟著過來……他們當然也就相信了。」於冰想了想道:「我一定想辦法幫你找一個很合適的工作……」

  援朝打斷她道:「姐,你如果真心對我好,出了這個門就說不認識我,別提我的過去和身世……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於冰覺得鼻子發酸,她很想大聲地哭出來。

  她瞭解援朝,她性格剛烈,又羈傲不馴,為了愛或恨都會做出驚人之舉,誰也擋不住。而她作為姐姐,作為曾受父母依賴的長女,不僅不能為父母分憂,也無法對妹妹提供有效的幫助,她心裡十分難過。

  「我們公司的馮超你認識吧?他可是有家室的人……」於冰突然不無憂傷地提醒援朝,她兩手空空的來到深圳,對於親人也只有蒼白的同情和提醒,援朝笑道:「姐,你放心吧,我不會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看見姐姐頗為愁苦的樣子,援朝反過來安慰她道:「我這不挺好的嗎?!談談你吧,你過得怎麼樣?!爸爸媽媽其實都很惦記你,你的信他們看了又看,這半年多你都沒有信,媽還問我你的情況……我想以後有機會就把他們接過來,也過過好日子。」

  於冰心想,誰說錢不是好東西?!它能買到一家人的團圓,如果她現在手上有幾百萬,就能買房子買車,就能呼風喚雨,安排好妹妹,把父母接到南方來生活,還可以安置楊三虎,使他不受兒子的氣……的確,她不是為了發財才到深圳來,但深圳讓她有了發財的夢想。

  她把自己的情況簡單地跟援朝說了說。

  一直聊到淩晨四點她才離去。

  剛剛回到單身宿舍,勞美雲就一身睡衣,揉著眼睛走進來,「你上哪兒去了?!老闆昨晚來了一夜的電話, 說找你有要緊的事, 發了好大的脾氣!」於冰忙道:「高飛他們沒說我去采蜜湖?!」美雲道:「你還指著他們,他們三個人不知瘋哪兒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沒准摟著麗娜小姐睡覺去了……」於冰突然火道:「你別胡說八道好不好?!」嚇得美雲團意全無,正不知說什麼好,電話鈴急劇地響起來,美雲也就趁機溜了。

  果然是老闆打來的,聽到於冰的聲音,嗓音可怖道:「你幹什麼去了?!夜不歸營也不跟美雲保持聯繫,你知不知道全公司的人都在忙什麼?!你可好,帶著人到采蜜湖回不來了?!你給我聽好了,天一亮就去銀行開一張五百萬元的匯票,再提點現金,能提多少提多少,馬上飛過來。」

  不等於冰說話,電話那頭已經啪的一聲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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