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 上頁 下頁


  藐金道:「她罵我大嘴巴,告訴我爸媽她在做什麼,我爸媽就跑去跟她借錢要裝修房子,她說要錢就自己出來掙,裝什麼金枝玉葉。」

  「你真的會去坐台嗎?」

  「我當然不會去,我又不喜歡什麼名牌,也不稀罕有人開著小汽車來接我。」藐金一臉的不屑,很為自己的清白自豪。

  伍湖生心想,可能你穿過名牌,坐過小汽車就不會這麼想了,於是他歎了一口氣。

  藐金揚起尖尖的下巴:「你不相信嗎?我說的是真的……我都不願意認她這個表姐,多沒面子。」說完她翻了翻眼睛。

  伍湖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見過的世面自然不是貌金可以比擬甚至想像的,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指導藐金的生活呢?他經過大風大浪,現在雖生猶死,而藐金只不過才有一隻腳剛剛跨入人生的門檻,然而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人的命運太不可思議了,在一個大動盪的年代,一個突然有了所謂極大自由的年代。康德有關頭上的星空和內心道德律的語錄,我們越是集中和嚴肅地思考,不僅生出驚異和敬畏,更有一份對這個世界的不可知,以及疑惑和不解。

  如果,一個吃不飽飯的下崗女工告訴一個妓女應該怎樣對待生活不是很滑稽嗎?同樣,他跟一個無知少女又怎麼共同探討人生呢?他說這個世界是玫瑰色的或者漆黑一團都不合適。如果藐金問他,你是幹嗎的?你又沒參加過長征。上帝,我才36歲。那麼你現在在哪工作?有什麼成就嗎?有什麼讓我敬佩的業績嗎?那麼他應該怎麼回答呢?是不是他自己先就不自信了呢?!

  所以伍湖生什麼都沒說,他掏出紙巾遞給藐金讓她擦擦眼淚,他現在用的是很差的紙巾,一擦滿臉紙屑,他不自覺地幫藐金撥掉這些紙屑。藐金一點妝也沒化,細緻緊繃的皮膚上面還有一層淺淡的絨毛,像鮮桃兒一樣誘人。

  「別哭了,下班以後我請你去吃田螺啤酒鴨。」他說。

  「真的嗎?」藐金馬上就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田螺啤酒鴨?」

  「上次我來,聽見你們幾個人打賭,你吵吵地要吃田螺啤酒鴨。」

  藐金看了看店裡掛的貓頭鷹大掛鐘:「好吧,那你等等我,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就下班,我現在招呼客人去。」說完心滿意足地走了。

  一個街邊大排檔的菜就能搞掂的女孩,湖生不知道該為此高興還是擔心,看著她又是喜眉喜眼地去招呼那些學生哥了,伍湖生覺得藐金對自己的信任有點太輕而易舉了,他問告訴他藐金的表姐坐台的那個營業員,豬太郎長得什麼樣子?那人也是茫然,有這個歌手嗎?她問。

  那個店很小,小得只能放下4張桌子,是桂林風味的。

  店主是一個年輕男人,圓珠筆別在耳朵後面,裡裡外外地張羅,有一個女孩幫他打下手,一聲不吭,只知道幹活。

  田螺啤酒鴨端出來是一個架在火上的大鍋,裡面起碼有半鍋的作料,但的確是香氣撲鼻,吃得差不多了,在裡面加湯,下青菜和桂林米粉,便是眾人皆知的酸辣粉。伍湖生和藐金兩個人相對而坐,鮮辣的鍋氣映得兩個人滿臉泛紅,不一會兒便吃得聲淚俱下。

  伍湖生原來並沒有吃過啤酒鴨,甚至沒聽過這個名字,這種大排檔中的大排檔哪裡進入過他的視野?現在吃起來,果然是別有一番風味,甚是香辣逼人。本來,伍湖生也不大能吃辣的,可是藐金是天下第一號辣妹,早已是兩眼噴火,受她的感染,伍湖生也不斷地打破自己的有限記錄,直吃到張口哈氣,冰涼的啤酒一個勁兒地往肚裡灌,但仍斷定自己的喉嚨食管已經三級燒傷。

  從小店裡出來,兩個人已是無形的火球,他們並肩迎著冷風闊步前行,幸好只是二月天氣,寒潮還沒有走乾淨,由於溫差的緣故,晚上還有點冷颼颼的,這種冷熱交融讓人覺得好生過癮。如果是南方的七八月間,這種吃法簡直就是自焚。他們高興而滿足,一邊走,一邊不時地互望一眼,不經意的笑笑,像是走上刑場的革命黨人。

  酒在緩解辣時喝得有點多了,伍湖生不時地會搖晃一下,在擁擠的大馬路上,不小心與人相撞,他趕忙地說好幾個對不起,藐金就不,仍背著她的那頂巴拿馬帽,眉眼飛起來道:「撞回他就是了,哪用什麼對不起!」一身的佐羅氣概。

  是啊,有什麼可對不起的?人生就該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俗大雅大富大貴大窮大傻……總之就是要像藐金這樣,該純真的時候純真,該過癮的時候過癮,任何時候都不說對不起!想到這裡,伍湖生的手不覺搭在藐金的肩頭,他覺得藐金真是自己人生的一劑良藥,令他忘卻了許多痛苦。而藐金也毫不避閃這種認同,她不覺得這只手有什麼可怕,甚至不覺得有這只手的存在。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問道。

  「反正不是你這樣的。」藐金趾高氣揚地回答。

  「為什麼?」

  「你不夠壞,要壞壞的男人才討人喜歡。」

  「有錢不容易,難道壞還不容易嗎?」

  「當然不容易啦,你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壞。」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壞?難道我像『基佬』嗎?」借著酒勁兒,伍湖生摟住藐金,在她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

  藐金尖聲地笑起來,掙脫伍湖生的懷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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