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依然是你 | 上頁 下頁
二十


  他終於明白了美好的東西也是有力量的,也是難以撼動和摧毀的。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星期天的上午,焦陽起床之後看見管靜竹在廚房裡忙碌,她看上去心情不錯,也許是兒子一夜成為天才畫家的緣故。焦陽把一個信封遞給管靜竹,他說這是我前段時間的房租,以後我也會按時交房租的,直到我租得起房子搬出去。

  管靜竹先是愣了一下,當她明白怎麼回事以後便說道,焦陽你做得對,不過我還是謝謝你。她接過信封,很鄭重其事地放進口袋裡。又說,如果你沒事的話,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我煲了湯,還買了魚。焦陽說好,他現在跟管靜竹就像一家人一樣,不見得常見面,不見得有多少交流卻也不講客套。

  這時歪歪醒了,焦陽便到歪歪的房間給他穿衣服,又跟他玩了一會兒遙控汽車。汽車模型跑起來之後,歪歪就會跟著車模不知疲倦地奔跑。

  中午的家常菜還是很豐盛的,管靜竹倒了兩杯葡萄酒,她說:焦陽,為了我們的新生活乾杯。

  就在這個時候,焦陽的小靈通響了,是尹小穗打給他的,尹小穗說,我就在你家的樓下,我突然特別想見到你,就跑來了。

  焦陽嚇了一跳,說你沒事吧?尹小穗說沒事,我能有什麼事?難道有事的時候才能想你嗎?

  焦陽還是不相信,是有一次尹小穗問他住在哪兒,他就隨便那麼一說,沒想到她就記住了,更沒想到她還突然跑來了。焦陽起身來到窗前,剛一露頭,果然看見尹小穗一隻手打著小靈通,一隻手沖著他使勁揮。焦陽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三圈。這時管靜竹走了過來,她也看見了尹小穗,說道,這女孩挺漂亮的嘛。焦陽忙說這是我的同事。管靜竹說那就叫她上來吧。焦陽說可我什麼都沒跟她提過。管靜竹眼睛望著尹小穗鎮定自若地說道,當然不要跟她提,如果你不想失去她的話。焦陽當時鼻子一酸,道,你真這麼想?管靜竹說不這麼想還能怎麼想?難道你要嚇死她嗎?焦陽愣在窗前不知說什麼好。管靜竹一臉假笑地沖樓下揮揮手,轉身推了焦陽一把,叫他趕緊下樓接人。

  就這樣,焦陽在大腦處於一片混沌的狀態下,把尹小穗帶進了管靜竹的家。

  尹小穗進了門就叫姐,管靜竹自然是熱情周到地接待了她,在整個吃飯過程中也都是管靜竹陪她說話。不過,尹小穗並沒有發現焦陽有什麼異常或不自然,因為她認出了天才大師端木歪歪,這讓她十分驚喜。而端木歪歪也表現出所有大師都具備的那種對待美女所應有的風度,他總是微笑地注視著尹小穗,舉止也沒有流露出他一貫的狂野和不協調。他還即興作畫,送給了尹小穗一張《無題》。尹小穗如獲至寶,反復說她回家後就會裱好掛起來。

  總而言之,尹小穗的這個星期天可以說過得相當圓滿。

  尹小穗走了以後,端木歪歪也有點兒累了,天才大師也是人嘛,也不能太勞累,接待了美女之後也會眼暈體乏,便比平時早一個小時睡下了。

  客廳裡只剩下焦陽和管靜竹兩個人,這時候的客廳就像散場之後的戲臺,讓人松了口氣,又讓人感到了無邊的寂寥。再熱鬧的東西是假的,是總有一天要被揭穿的,想起來也唯有寂寥了。

  焦陽說道:「我不是不想告訴她,可是……」

  管靜竹想了想:「還是等有機會再告訴她吧……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忘記過去。」說完,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焦陽一個人在客廳裡站了好一會兒。

  在黑暗中,無論有多少無奈,他都得承認他有點嫌棄自己了。

  13

  畫展《8》在希陶畫廊如期舉行。

  應該說顧希陶是一個能幹的女人,她不僅能玩轉媒體,還請了各路的藝術名流前來觀看畫展,其中有收藏家、音樂家、儒商、服裝設計師、電影導演什麼的,他們看完畫展以後,很自然地聚在一起懇談,反正顧希陶備有美酒和咖啡,還有相當豐盛的點心和水果。

  誰都知道搞藝術的人是很感性的,他們又怎麼會對一個弱智的孩子吝嗇溢美之詞呢?

  這一次的動靜真有點兒鬧大了,驚動了北京。中國殘聯正式發來信函,邀請歪歪到北京去參加一系列的活動,還要讓他和殘聯的藝術團一起出國巡迴表演。

  管靜竹在興奮之餘,也在考慮是否需要辭去工作,陪伴兒子繼續攀登藝術的高峰,而她此生夢寐以求的不就是眼前的這一切嗎?現在這一切已經夢幻般地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機遇啊!四肢健全頭腦清醒的人多得是,可他們有這樣的機遇嗎?沒有。美術學院多了,美術學院的學子就更多了,他們同樣也沒有這種機遇。現在是她幫助兒子抓住機遇的時候了。

  這一天的晚上,管靜竹正在家裡寫辭職報告,天地良心,她真的一點兒也沒有考慮經濟方面的問題,因為經濟問題還用考慮嗎?畫展《8》辦得相當成功,不僅沒有按時落幕,還加展了三天,說門庭若市就太俗氣了,真可謂盛況空前,按照管靜竹的想法,歪歪賣畫的錢就足夠他們娘兒倆生存的了。

  所以人到了任何時候都不要算經濟賬,要目光遠大,志向高遠,才對得起兒子曠世的才華啊。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晚上,她意外地接到了曹虹的電話。自從上次發生衝突以後,她們都刻意回避了對方再也沒有聯絡。當聽到曹虹第一聲喂時,管靜竹就冒出了一個她從來都不會冒出的念頭,她想,就連曹虹都未能免俗,她也終於在這種時刻來跟她握手言和了。

  但是,曹虹的第一句話卻是:「管靜竹,你玩夠了沒有?這場天才大師的遊戲該結束了吧?!」她的聲音冷若刀鋒。

  管靜竹心裡頓時很不舒服,但她還是壓住火氣回道:「拜託曹虹,歪歪有才華並不是我玩出來的,他現在火了,也不是我能操縱的。」

  曹虹爆發道:「他有個屁才華呀,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殘障孩子,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管靜竹也一下子火了:「我知道我有一個殘障的孩子,用不著你隨時隨地提醒我!曹虹,我就不明白,你是我那麼好的朋友,應該替我高興才對啊,難道我當初聽你的話他把丟在四塘,才是你最願意看到的嗎?」

  「正因為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才會提醒你,這是一場遊戲!每個不相干的人都想在這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都想借題發揮,他們在利用歪歪你知不知道?!他們在表現自己!這是典型的『皇帝的新衣』,你難道也昏了頭?豈不是太可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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