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婚姻相對論 | 上頁 下頁
十六


  如舊樓一樣的色澤暗淡,樣式老派,但又不失沉默的高貴。寒棣不快道,「請你尊重柯匯融先生。」

  「我等了你十年,總以為你會來找我……你沒有,而且正如你所說的,你過得很幸福。我等來了他,他到窮鄉僻壤來收集散落在民間的古董,縣裡把我抽出來當他的助手……他能夠包容,對我來說……包容已經是愛。」

  她這樣說著,又如自語般的補充了一句,「而我一直以為,愛,可以包容一切……」她搖搖頭又呈現出一絲苦笑,像是在嘲諷自己的愚蠢、幼稚。

  尹修星道,「我會為這一切做出補償,借用一句最俗氣的對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馬上拒絕我,你想一想好嗎?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著我們的從頭開始。」他說這話時是充滿感情的,以至於嗓音有些微微顫抖,寒棣感覺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你喝酒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尹修星沒有回答她的提問,「我還會再來。」他這樣說,然後駕車離去。

  行至洛溪橋的附近,他出了車禍,幸虧是汽車重創而他是輕傷。他在駕駛室裡突然覺得空間縮小了,頭部被強烈震動了一下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沃爾沃進修理廠時的開價是五萬,還有可能追加,尹修星在病床上躺了一個禮拜就痊癒了。

  他再去碧桂園柯匯融的別墅時,迎接他的竟是狂躁的狗吠,兩隻巨大的牧羊犬非常敵意地看著他。柯匯融的助手從屋裡迎了出來,解釋說,為了文物的安全,他們不但養了狗,還請了若干個保安,尹修星看見果然有幾個穿制服的青年在院落裡無所事事地遊蕩。

  不等他詢問,柯匯融的助手便道,「寒小姐在這裡水土不服,已經回臺北休養了,也只好我來跟這些老古董作伴了。」他請尹修星進屋喝茶,就博物館的修建問題又有許多意見需要交換。

  客廳的陳設一如尹修星第一次來時的那樣,只是氣派的落地玻璃窗前,只有一張擦拭得光可鑒人的高幾,上面空空如也。他曾見到過的土陶、麗人,以及專注的神情和修長靈巧的手指,如同影視劇中的一個畫面,只停留了片刻,就消失得乾乾淨淨。這裡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也不曾亻寧立過任何人,能夠留下痕跡的,只是他腦海中深深的故人遐思。

  他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朝如青絲暮成雪」。

  寒棣托柯匯融的助手留給尹修星一信。尹修星打開一紙素箋,見裡麵包著一枚玉片,用紅絲絛帶穿著,似是她隨身掛在頸上的那一件。信紙上秀麗的筆跡是尹修星熟悉而又陌生的,嚴格地說這並不是信而是一條說明:「漢玉,生坑含蟬,損一翼,仍為漢玉,恐難遠翔。」

  尹修星仔細凝視,發現古玉果然是蟬狀,淡淡的青綠色,一邊的翅膀有斷痕,已不對稱,摸上去柔和且帶有寒意。

  任何事情都不是鐵板一塊,區志安終於良心發現,答應撈人,但條件是把尹修星調出基金會,到領事處當處長。因為審計部門還是在基金會查到了一些不規範操作,例如小金櫃,這是許多部門不得不犯的錯誤,要不區志安的親朋好友飲高級別的茶賬從哪兒出?!但被抓住就是你不好彩啊!就要被處理。領導也不能等閒視之,至少要做出處理的姿態。

  而上一級的領導,除了看姿態還要看結果,結果就是人事變動了沒有,一切都老一套就說不過去了。而且基金會出了艾強這樣的人和事,尹修星想推掉干係是絕無可能,即便是組織上不出面保人,尹修星也坐不住基金會的位置了。

  對於這一結局,機關的人多少都有點幸災樂禍。改革開放是一個需要人人參加同時也是人人都想玩的遊戲,最讓人興奮和刺激的是看誰先犯規先被罰出局,當然也有人犯規不出局的,就像有關規定明文禁止黨員在娛樂場所找三陪,一次就開除黨籍,但事實上許多黨員與三陪交上了好朋友或發展成親密關係也仍舊是黨的一員。對於犯規不出局的人,大夥是不憤兼羡慕,都滋生出犯規逃罰的潛意識,殊不知到頭來出局的恰恰是你。

  對於艾強的處理,區志安決定人保出來以後先不分配工作,等他自己呆煩了,加上世態炎涼的冷眼,就會想辦法調走或另謀生路。

  艾強出來的那天,是尹修星開著翻新的沃爾沃去接他,由於退賠的賄款全部到位,他終於被免予起訴,不留案底,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尹修星給他在賓館裡包了一個房間,洗澡、理髮,裡外全換,穿出來的衣服當垃圾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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