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婚姻相對論 | 上頁 下頁


  一個晚風習習的黃昏,蔡浮萍決定單刀赴會,應約到孟小湖家去。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也用不著瞞著艾強,因為他反正也不在家。在爭吵越來越頻繁的日子裡,艾強回家吃晚飯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總說有應酬,有時是尹修星打電話來給他請假、作證,這個面子,蔡浮萍還是要認的。田月秀這個人,無論找了什麼樣的兒媳婦都占不了上風,蔡浮萍只說了一句,媽,我出去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很給她面子了。

  孟小湖的愛人新分了房子,是他所在的醫院給知識分子蓋的宿舍。樓房的造價雖不算考究,普通九層樓,石屎面灰房子,但孟小湖家是三室一廳,還挺寬敞。屋裡擺著原木色的新家具,佈置得也挺溫馨,牆上還貼了不少孟小湖女兒畫的畫。

  孟小湖給蔡浮萍倒了茶,又叫女兒回房間做功課。她說她先生今天正好值班,這樣都可以隨便一點。

  顯然孟小湖並沒有刻意打扮,她穿了一身很家常的衣服,頭髮隨便地往腦後一紮,相比之下,蔡浮萍身上的新套裝就像晚禮服似的一本正經,她的頭髮也紮在後面,用一個大蝴蝶結的髮卡卡住,在心裡,她還是覺得孟小湖自然、可愛。

  談話一點都不艱難,兩個人一下就說到一塊去了。先是講了一些艾強年輕時候的趣事,轉入正題以後,孟小湖頗誠懇道,上大學的時候,我是挺喜歡艾強,他身上的那種樸實、含蓄,是生活在我周圍的男孩身上所沒有的。大概是因為你的存在,我們始終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其實現在想起來,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生活未必合適,我們都太詩情畫意了,而生活本身最需要的是務實精神,你和我先生都是很務實的,所以我們兩家人都過得不錯。上次同學會見到艾強,他誇你治家有方,陪他捱過了最苦的日子,我先生也是,很寬厚善待我,我把家務事做得一團糟,他還安慰我說我找你不是為了找保姆,而是要找一個一輩子都有話說的人……而我們中文系僅有的兩對同學夫妻卻都離婚了。

  聽了小湖的話,蔡浮萍頗受感動,她說:「小湖,我到你家來一看,就知道你過得很幸福,可我並不像你說的那樣。艾強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他這種人就不能有錢,整天打扮得光光鮮鮮,嘴上油腔滑調的就想去花小姑娘。他身上哪還有一點樸實的影子?!他真是辜負了我們兩個女人的兩片心。」小湖安慰浮萍道,「人也不可能一點變化都沒有,我聽說他幹得不錯,又掙到了錢,你就給他一點空間,我相信他不會壞到哪兒去的……」「那是你不瞭解他,」蔡浮萍道,「他這個人的意志力相當薄弱,當初碰上的是你,知書達理,換一個人不顧一切地跟他好,沒准他就把我甩了。現在社會上的女孩子多現實啊,男人經老,又有錢,這是財色雙收的事,搞掂他還不容易?!」

  這樣,兩個人就談起了禦夫術。孟小湖也承認在充分體諒老公的基礎之上要有防禦措施,比如減肥,做美容,使自己不要成為名副其實的黃臉婆。浮萍覺得孟小湖臉上的皮膚保養得還可以,就問她用什麼牌子的護膚品。孟小湖乾脆把自己用的護膚品拿出來給浮萍看,又在她手背上試。浮萍也決定用不含香料的護膚品。說到健身,小湖也是頭頭是道,說自己由於長期伏案,不僅發胖還得了肩周炎,健身之後這些問題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控制。

  浮萍倒是不胖,可她由於常常晚上睡不好覺,氣色欠佳,小湖說健身對睡眠也有好處,她也動了心。

  但是關於孩子的營養問題,無論如何浮萍是專家,小湖向她請教了頗多的做法,從早餐說到宵夜,從煲湯說到治療小兒盜汗的食療偏方……兩個人真是相見恨晚,越聊越起勁。

  那段時間,家裡總算過了幾天太平日子,艾強心裡還直納悶,不知浮萍是怎麼開的竅。田月秀見到小兩口不吵架了,也頗欣慰,勸兒子道:「你別整天在外面瘋跑,多回家陪陪她,才像是過日子。」艾強嘴上說:「什麼叫瘋跑啊?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外商的錢沒那麼好拿出來,我何止是三陪啊,就差沒給人當『同志』了!」田月秀自然聽不懂同志的含義,艾軒軒道,「我知道,就是同性戀的夥伴。」艾強瞠目結舌道:「你……除了功課,你沒有不知道的!」說完揚起巴掌,艾軒軒也不害怕,笑嘻嘻的,他知道巴掌是永遠不會落下來的。

  說歸說,艾強還是陪浮萍逛了一回友誼商店,浮萍買了一條裙子和一套日本進口的護膚品。

  有一天,艾強拿回家兩張梅豔芳個人演唱會的入場券,因為是主辦單位之一,所以票的位置很好。

  浮萍道:「你要不去,我就跟朋友去。」艾強正愁請假沒有充足的理由,而母親田月秀嫌明星個唱太吵,只是對八卦新聞感興趣,但也常常是張冠李戴,一會兒說鐘鎮濤也就是阿B跟梅豔芳離婚了,浮萍更正她是跟章蓉舫離婚;一會兒又說李宗盛和小倩吳倩蓮結婚了,浮萍又更正她李宗盛是跟林憶蓮好;所以蔡浮萍不喜歡跟婆婆去這麼新潮的演唱會,兩個人都跟出土文物似的不對勁。這回她主動提出和朋友去看演唱會,艾強真是巴不得,連聲稱好。

  看演出的那天晚上,浮萍在天河體育中心門口等孟小湖。老實說,她很希望自己身邊有孟小湖這樣的朋友,許多話能說到她心裡去。而她原先的朋友都挺俗氣的,整天家長里短斤斤計較。林紫淑這個人還不錯,可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和她之間有一段天然的距離,紫淑客氣、周到,但似乎不與任何人貼心,而小湖也挺有學問,卻讓人可親可近,由於受到小湖的影響,浮萍也開始調整和艾強的關係,另外就是打開自我空間,儘量不在精神上完全依賴艾強。

  孟小湖急急忙忙地從遠處跑來,兩個人像老朋友一樣匯入擁擠的人群進了體育館。

  按說艾強和浮萍的婚姻應該向好的方面轉化,但結果卻是越來越糟。原因是艾強真的認識了一個歡場上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徐采玲。工作累且應酬多,加上與浮萍的關係劍拔弩張,更因為有了錢對於定力不足的艾強是一種發酵劑,他膨脹得不得了,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總之種種的原因加在一塊,他迷上了洗桑拿,而三十號按摩女采玲,又是他必點的女孩。

  徐采玲是個江西妹,人長得不是特別漂亮,但年輕,有著惹火身材,又挺靈氣。她長髮披肩,打扮得一點都不豔俗,倒像是個女大學生,喜歡穿白T恤,牛仔褲。采玲的手指修長、柔軟,按在艾強的肌膚上,對於他緊張、勞累又迷茫的心靈不能說不是一處撫慰。

  她開始只是當好艾強的聽眾,無論艾強說什麼她都很注意聽,至多是掩嘴而笑,決不會像蔡浮萍那樣掃艾強的興。成功男人總得有地方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在熟人、老婆、同學面前根本無法完成這種展示,客戶面前裝孫子還來不及呢,結果是采玲給了他這一場合和機會。艾強也搞不清自己怎麼這麼迷戀誇誇其談,簡直像泄欲一樣舒服,越說越覺得自己了不起、能幹、前衛、現代,同時視金錢如糞土。

  每回給小費,艾強的手面都很寬,但采玲並不會受寵若驚,態度始終不卑不亢,這就使艾強不容易看低她。

  兩個人熟了以後,艾強問采玲怎麼做起這一行?采玲也很平靜地講了她的身世:她家住在南昌市,從小家境貧寒,父親多病,母親是個小學老師,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妹妹。自己好不容易讀完大專,完全是靠獎學金,儘管成績不錯,仍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後來有人拉她去參加一個十分民間的小型模特隊,說是南下淘金,她覺得人多可以壯膽,再加上呆在家裡也是無望,便參加了模特隊。到了廣州以後才發現這一行很難做,夜總會進不去,越是降低標準去酒樓在晚餐的時間表演,人家給的酬勞越低。加上同行的競爭,經濟大勢趨淡,有些酒樓都倒閉了,誰還請她們呢?!所以不到半年的時間,模特隊就解散了,可誰也不願回江西去,只有各找門路想辦法留下,她也不想回去,首先就得站住腳能養活自己。

  聽完她的話,艾強道,你先到外面去租間房子,至少不要住在這裡,租金由我付,工作的事我再去想想辦法。采玲很快就搬出來了,艾強先付了一年的房租。工作的事他找尹修星,想叫采玲在基金會當個文秘。他如實說了與采玲相識的來龍去脈,尹修星罵他荒唐。尹修星道,「你知不知道廣東有個江西籍的紅粉兵團?!有十萬個采玲,個個是家境貧寒,本人純真,大專學歷,誤入歡場等人救出風塵,你怎麼那麼容易相信她的話?!不說蔡浮萍知道了會生劁了你,就是要找,以你的條件找個白領也不算太難吧?!怎麼會在那種地方認一個紅顏知己?!……現在也是青樓戲太多了,演的人沒腦難道你看的人也沒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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