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 上頁 下頁


  她聽見天娜在她身後帶著哭腔喊道。「是你逼著我這樣做的……」

  她並沒有理會,大步地離開了。

  一連三天,羅天娜都沒到排練場來。為了不讓排練停下來,甘婷暫跳阿樵。

  畢竟年紀大了,她的確感到吃力,舞蹈無疑是一門年輕人的藝術,每回排練完,她都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誰都認為甘婷會求羅天娜回到舞臺上來。連林院長都覺得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擔心甘婷沒有臺階下不了臺,便主動找到甘婷:「依我看就讓天娜參加選美的比賽吧,只要她能保證跳好阿樵……」

  甘婷異常嚴肅地說:「好演員不是寵出來的,這你也知道。一個舞蹈演員把舞蹈看得一分不值,隨便就可以捨棄,天娜這種狀態,怎麼能演好阿樵?!」

  「可是團裡再沒有一號女演員了,你們倆僵持了好幾天,又誰都不讓步……」

  「這幾天我從排練場出來就去了市歌舞團、現代舞團和舞校,我準備借一個主要演員。」

  「能行嗎?」

  「每個行當裡都會有前赴後繼的傻子。『挑戰者號』遇難了,尚且沒有一個宇航員退役,何況一個舞劇。」

  「要不你再找天娜談談吧……」

  「我不談,要談你去談。你就對她說,三天之內她不到排練場報到,我就換演員。」

  「培養一個新的阿樵沒有那麼容易……」

  「我從未碰到過容易的事,但我相信,天娜認為不是機遇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可能就是機遇,我會拿出現在精力的三倍去培養她。」

  這一天的晚上,甘婷從現代舞團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她用鑰匙捅開家門,疲憊不堪地走了進去,老侯的寫字臺前亮著檯燈,聽到她進屋的聲音,那個背影舒展雙臂伸了一個懶腰。

  「甘婷,今晚吃什麼?」

  甘婷沒有回答,把包隨便往沙發上一扔,走進臥室。

  她實在太累了,面色蒼白,人像踩著雲彩那樣,隨時都有可能跌倒。身上的練功服很髒,她便不能躺在床上,只好靠著床沿席地而坐,點著了一支香煙。

  她感覺到頭髮裡散發出來的不好聞的味。

  老侯在臥室的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說:「好吧好吧,我去下麵條。」

  「下你自己的吧,我吃不下。」

  老侯沒有扭頭去廚房,而是進了臥室,坐在床邊俯視著散了架的幾乎要變成一堆人體零件的甘婷:「我說什麼來著?悠著點,這是第幾回了?回頭再把命搭上,日後有人問起來,說是跳舞跳死的,值嗎?」

  甘婷是連鬥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悶聲不響地抽煙。她這時候當然需要老侯說點什麼,但是說什麼她不知道,反正不是這些。

  後面的話她就更加不愛聽了,老侯把頭湊過來說:「……我叫你去打聽一下出國人員名單,你打聽了沒有?」

  「我去打聽那個幹什麼?」

  「你不能只顧埋頭拉車,也要抬頭看路,不把內幕摸清楚了,等你把車拉到頭,說不定去法國沒有你。」

  「我是編導,怎麼可能沒有我呢?」

  「所以說你幼稚吧,等把舞劇弄得很體面了,還要編導幹什麼?」

  甘婷看了老侯一眼,本想爭辯,一見他的兩隻小眼睛放射出精明的光芒。就煩了,他為什麼就不能問問舞劇的進度和困難?現在天娜不幹了,再培養一個阿樵她還得從頭開始,在林院長和大傢伙面前她當然只能說硬話,可回到家,實在是有一肚子的苦水和牢騷想要發出來。可是老侯的興趣不在這兒,她也只好不說罷了,「沒有就沒有吧。」她有氣無力地說。

  老侯有些著急地說;「你怎麼這麼傻?!出一次國,名兒就不說了,家裡也就電氣化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吧。」

  「出國人員名單裡如果沒有你,就堅決地給他撂挑子!」老侯頗有韜略地說。

  老半天,甘婷才答非所問地說:「我不認為保留一點清高有什麼不好。」

  老侯並不動氣地說:「你清高,那是因為你沒有碰到那麼氣人的事。像我們研究所,論文、選題是我們搞,出國的是所長,還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是小括號和中括號,而他是大括號……」

  沒等老侯說完,甘婷用手撐地站了起來說:「我想出去走走……」

  「還走?你不累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