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為愛結婚 | 上頁 下頁
十八


  好在三天之前,她已經打過電話給子沖,她說她到海南島給一個男歌手拍海景的照片去了,過幾天才能回家。子沖當然深信不疑。

  洗澡的時候,陸彌總覺得自己洗不乾淨似的,搓了一遍又一遍,但實際上她是一直在想這件事告不告訴子沖?她知道自己還是非常在意子沖的,可這叫什麼事啊,一邊牽扯著工作室的陰暗面,當初為了麗麗的事他們已經搞得很不愉快;一邊又牽扯到祝延風,而且祝延風還為她花了那麼多錢。這兩方面的情況都會讓子沖暴跳如雷,換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說說就算了,無疑會成為他們關係上的一道濃重且抹不掉的陰影。

  陸彌又想,如果這些錢花在陸征身上,陸征還會死嗎?

  她想,她已經失去哥哥了,她不能再失去子沖。所以她決定對子沖什麼也不說,就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陸彌洗完澡,她把房間清理了一下,又靠在沙發上養了養神,養神的時候她聽了刀郎那飽含西北風沙的粗糙嗓音翻唱的老歌《駝鈴》,唱到「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時,竟然有些心酸,卻又不知為誰。

  等到子沖下班歸來,陸彌已從超市回來了,正紮著花圍裙在廚房裡又烹又炸,神情十分祥和。子沖不禁問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陸彌說,不是,但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有意義的。

  子沖走到炒鍋前親了她一下。

  陸彌其實是製造氛圍的高手,要不白拒怎麼離不開她呢。這個晚上她也不過就是換了一塊桌布,是那種心曠神怡的綠色佇立著素色的蝴蝶,她點燃了一支散發玫瑰味道的香燭,背景音樂是時隱時現的小提琴協奏曲《萬泉河水清又清》。她不放情歌是有原因的,如果說這時的桌布是草地,香燭是玫瑰,那麼音樂便一定是風景了。在他們的小客廳裡,你還需要什麼呢?

  晚餐很豐盛,由於喝了一點紅酒,兩個人都有些春心蕩漾,於是不等天黑便相擁著倒在床上。陸彌覺得自己做得很投入,她甚至能感覺出她的呻吟聲有點誇張,簡直像冒充處女的雞一樣可惡,她都有點嫌棄自己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呢?她心中的那塊大石頭放下了嗎?它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對子沖到底是感情依賴還是覺得對不起他呢?總之,無數的不解之謎在她的心中翻滾,陸彌心想,也許越是想掩飾的東西它便越是會突兀地表現出來吧,反思今晚的表現她就像一個十足的戲子。如果子沖的心再細一些,他一定會感到她行為反常的。

  這時,陸彌有點心虛地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身邊的子沖,子沖兩眼望著天花板神思已遠,陸彌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子沖還魂道,有時我真覺得自己太幸運了,有多少人是找不到自己另一半的,一生奔忙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我們卻是在人生的最好年華里碰到了對方,從此相親相愛永不分開,難道我們成了童話不成?陸彌笑道,別臭美了,我自然是灰姑娘,可你卻不是什麼王子吧。子沖道,無非是窮了一點。陸彌道,我不嫌,你就一點也不窮。子沖歎道;甜言蜜語可就是好聽啊。

  總之,這個晚上本來是很完美的。

  但是在半夜裡,陸彌做了一個惡夢,夢中她被一個骷髏一樣的男人追逐,那個男人的手臂超細,手中握著一支注射器要給她打毒針,她不顧一切地瘋跑,卻還是被那個男人一把抓住……陸彌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冷汗從她的額頭汩汩地流下來,子沖也給嚇醒了,坐起來問她到底夢見了什麼?並說,說出來就好了,就化解了。陸彌撲倒在子沖懷裡,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哭。子沖忙道,沒事了,沒事了,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陸彌說,我又夢見我哥哥了。子沖安慰她道,有些痛苦是一定需要時間來沖刷的,我們越是幸福就越是覺得對不起至親的人,你說是不是?陸彌一邊點頭一邊流淚不止。

  這個世界還是有因果關係的。

  當時陸彌在各種傳聞和報道裡發現了蛛絲馬跡,她猜想彭荷絕對不是什麼富商之女,但是肯到湘西去揭露這個秘密的人恐怕只有白拒和陸彌,他們的本意是挖出彭荷出身農家,不想卻挖出一個大蘿蔔——原來彭荷的父母不僅是農民,她還結過一次婚,甚至有一個低能的孩子。這種大熱倒灶的事是屢見不鮮的,因為選美要求必須是未婚女子,方才顯出年輕女孩子的青春風采,前史潔白是最起碼的要求。然而拔起蘿蔔帶出泥,彭荷又怎麼會輕饒了她的掘墓人?

  彭荷有黑社會背景,這是陸彌萬萬沒想到的,於是她為這件事情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陸彌何以就能心安?這件事她不能跟子沖說,白拒也是諱莫如深,他終是沒經歷過這種驚嚇,以往書生意氣的侃侃而談變成了感慨,他說他做夢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來回來去就是這一句話。

  這一天的下午,陸彌是情不自禁地坐上了郊線車,天邊有沉沉的深灰色的積雲,郊線車仿佛駛進陰霾的天際,這果然是通往天堂之路嗎?

  陸彌在陸征的墓前枯坐良久。

  她對哥哥說了這件事,哥哥並沒有責怪她,但是哥哥說,陸彌你好好想一想,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一直以為當初你所堅持的是對的,生命猶如草芥,你可以說它很偉大也可以說它很卑微,這便是它無常的一面,決不會因為你的另嫁便挽回什麼,那不是你的錯。然而我死了以後,你就更不應該相信所謂金錢是萬能的這回事,你不是那樣的人,你硬要那樣做,結果會怎樣呢?你現在全看到了吧?!

  哥哥還對陸彌說,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子沖,不是刻意要向他隱瞞什麼,而是會對他造成傷害,想當初他拿出了購房款,卻只是醫療費的九牛一毛,在祝延風的問題上他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現在雖說面對的是飛來的橫禍,事實上他又是無能為力的,又是祝延風出面擺平的這件事,他會做何感想呢?就算他原諒了你,這也是他心中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無論他多麼優秀和智慧,他都會自卑,我們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樣的壓力呢?從頭到尾,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陸彌深感還是哥哥最瞭解自己,現在與從前一樣,她只有這一個親人。只是她沒有想到,所發生的這件事雖然有驚無險,沒讓她染上毒癮,但卻無形中讓她染上了到陸征墓地來的心癮,這一問題是漸漸暴露出來的。

  從墓地回來之後,陸彌的心情好多了。

  驚魂稍有安定,陸彌便想到她要請祝延風吃一頓飯,大恩不言謝,何況她欠祝延風的錢這一輩子不見得還得上,當然祝延風也沒有讓她還的意思。

  祝延風在陸彌出來之後,甚至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他的這種胸襟和氣魄其實令陸彌很以為然,雖談不上刮目相看,至少對他也有一種重新認識的心意。同時就普通的禮數而言,她是應該表示一下的。

  陸彌給祝延風打電話,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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