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歲月無敵 | 上頁 下頁


  曉菲現在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歌星,出了幾盤盒帶,又是新出爐的粵港杯青年歌手大賽的亞軍,所以年齡不大,卻已經染上了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

  而且她是走性感路線,有意識地模仿麥當娜,服裝暴露,又是勁歌勁舞,舞伴是清一色的帥哥,她則化得紅眉綠眼,頭上是最新潮的駁發,就是把一撮纖維發用像蠟一樣的物質粉在本身頭髮上,搞得滿頭都是,像琵琶鬼那樣。千姿跟母親去看過曉菲的演出,那陣勢的威懾力幾乎令千姿不敢問津歌壇了。

  母親倒是氣定神閑地看演出,她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優勢,千萬不要被表面的東西嚇倒,你現在就是要多看、多聽、多點感覺,然後找到適合自己的突破口。母親還專門為她買了「隨身聽」的袖珍碟機,叫她耳不離曲,只要有空就聽,不過買來的盜版碟均是古典音樂大師的古典作品,巴赫、肖邦、李斯特自不在話下,還有德彪西的《大海》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鳥》、《春之祭》等。這些音樂千姿小時候就熟悉,而現在則變成了一種強化訓練,母親說,你對音樂的理解絕不能淺薄,不管別人怎麼認為,你千萬不要以為會咳嗽外加幾分姿色就可以在歌壇立足了,每個行業都有一閃即逝的流星。

  話雖這麼說,及時出名畢竟是年輕人的最大心願。比如眼下千姿看喬曉菲,就像賽馬場內已經飛奔了數十圈的駿馬,酣暢琳漓,而自己還在熱身呢。

  自從那次偶遇簡松之後,千姿感覺到自己有些神情恍惚,大概因為那晚之後,簡松並沒有來找過她,這使她的自信心銳減。想當初在芭團去大學演出時,她們這種臺上台下均像天鵝般生活的女孩是最受大學生垂青的,怎麼離開了「湖畔與密林」,當然她也離開了天鵝群,自己就像野鴨子一樣不值錢了呢?!

  簡松敢告訴她自己暫時吃軟飯,還不是把她當作賣大腿的,彼此彼此嘛。她賭氣問母親為什麼要讓她去做美腿小姐,母親說,掙錢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更重要的是這個很實際很現實的城市需要你放下天鵝的架子。

  你很普通,你可以做任何工作自食其力。

  你應該熟悉這裡的生存環境。

  果然,當千姿告訴母親車場的經理要為她加薪時,母親說「為什麼?」千姿道:「因為我從不在廣告上露面,我覺得那樣很掉價,亂哄哄的一堆女孩,亂喊亂叫,算什麼嘛,他答應給我一個鏡頭,好像恩賜我,我不這麼想……」「你怎麼想呢?」母親蠻有興趣地望著千姿,千姿道,「他請半紅不紅的明星來拍廣告都要花那麼多錢,為什麼我是無償的,這不公平。」母親笑道,「這就是你外出謀生的好處呢。」

  母親最終並沒有跟千姿討論加薪問題,她叫千姿通知經理辭職,但她會在一周後離開,以便經理招募新人。原因是母親已聯繫好余教授,他答應收千姿做學生。

  「可他半身不遂呢!」千姿驚奇遣。母親慢條斯理地解釋給她聽,「老頭左手可以按琴鍵,又沒有失誤,教你是綽綽有餘的。」千姿道,「他怎麼肯呢?不是說他宣佈過再不收徒了嗎?」

  的確,余教授以前熱忱助人,可謂桃李滿天下,可惜他有個個日後出了大名的學生,不僅從不提余教授的栽培,甚至見到他還裝作不認識。這次他是自己買票去看一個學生的演唱會,皆因那人已入星軌,萬人不在她的眼裡,演唱會完了之後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余教授與老伴站在劇院門口等雨停,但見這位小姐前呼後擁地走出劇場,馬上有一輛平治車開過來。她的隨從撞了余教授,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她明明看在眼裡,佯作不識,提著演出裙在別人撐起的傘下匆匆下了臺階,乘車揚長而去。

  這件事對余教授刺激很大,加上淋了雨,結果造成小中風,乎丟了一條命。

  由於方佩總是定期去看望余教授,令他的老伴頗為感動,便向方佩提及這件事。但是余教授出院回家之後,仍舊不同意指點千姿。

  余教授育人無數,可謂經驗甚豐,但他的學生個個令他寒心,他再不願做別人的發財跳板。

  老頭子生病之後變得格外倔,連老伴的勸說也沒有用,他只見過千姿兩面,聽過她的發音,什麼話也沒說。對於方佩的請求,他以生病為由堅持推諉。

  「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呢?」千姿一再追問母親,方佩道:「我跟他簽了合同,今後你的收入與他分成,他並不願意這樣做,是我說服他的,他希望保密。」千姿道,「那他教我還收費嗎?」「當然,這是兩回事。」「他能夠幫忙推出我嗎?」「不知道,合同上反正沒有這一條,但我相信他一定會認真地指點你。」「為什麼?」「有責任心的人對錢只會更負責。」千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真不願意相信他是被錢感動的。」方佩漠然道,「我們已經被錢感動了,否則怎麼會跑到人地兩生的地方來。千姿,我希望你能靠自己過上好日子。」千姿覺得母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最終離開汽車交易廣場時,千姿唯一有些不舍的是假如簡松來,便再也找不到她了。長長的一段時辰,千姿總是無法忘記簡松,他們的第一次談話真是別開生面,都是先亮出自己的傷疤。

  千姿不懂簡松,便問母親,那是她辭職後的第一個晚上,內心有些翻騰。母親靜靜地當聽眾,而後說,「他在意你了,可是他的境況又不好,所以不會來約你。」千姿道,「媽,你是安慰我吧?!」母親沒做解釋,很自然他講起與父親的初識,然後說:「初次見面後的那種閃電般的感覺其實有很大的欺騙性,相愛不一定能相處。」千姿道,「我並沒有愛上他,只不過覺得他很特別。」母親平靜他說,「還是要想辦法忘掉他,我不想把他說得很壞,但他的心理實在不夠健康,這個社會已經被污染得太厲害了,所以保持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此後,千姿每週三次去星海音樂學院余教授的家中接受訓練和指點,回家練唱、聽音樂,日子過得很悶。

  母親說要去潦潦阿姨家參加派對,她高興得跳起來。

  曉菲明明知道千姿還未出道,卻在她面前大談出場費,說得千姿心裡好灰。

  遊完泳便是聚餐,仍舊在花園,西餐自助形式。曉菲只吃一點三文魚,然後便吃草莓和芒果,見千姿吃得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手中還端著一盤沙律,便笑嘻嘻地對她說,「小心太胖了,連美腿小姐都做不成呢!」千姿想說,我泡在雞湯裡也不會胖!但覺得說話這麼沖不禮貌,只好笑笑什麼也不說,心裡面彆扭得不得了。她想向曉菲宣佈自己早已不做美腿小姐了,不等她開口,曉菲已經轉身離開了。後來千姿發現,曉菲並不是只跟她一個人過不去,她落下毛病了,就是喜歡刺人。

  甚至對泓菲阿姨和喬木叔叔,她也是陰陽怪氣的。泓菲阿姨不但不生氣、不教育她,反而對母親感歎道,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要以孩子為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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