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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二天,她沒有再到久久飯店去,而是重新回到原來的星級酒店去了。這裡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曉燕的心情卻已經完全不同,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能夠帶著輕鬆而甜美的微笑了,只是神情木然地介紹著紅酒。

  雙久推門走了進來,神情焦急,四處張望著尋找曉燕。看到曉燕的時候,他走了上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曉燕看著雙久,冷冷地說:「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之間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雙久哀求著說:「曉燕,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曉燕痛心地說:「我何止給了你一次機會?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就要走。雙久一把抓住曉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就算你幫幫我,行不行?」

  曉燕的眼圈也紅了:「你叫我怎麼幫你?你走上這條道你叫我怎麼幫你?」這時候,一名服務員找過來說:「曉燕,有客人要酒。」曉燕答應著,甩開雙久的手。服務員告訴曉燕要酒的客人在楓丹白露廳。曉燕匆匆離去。雙久痛苦而又無奈地看著曉燕的背影,悔恨不已。

  曉燕微低著頭,一步一步走進楓丹白露廳,目光空洞地給客人倒酒,完全沒有看到酒席上有叢柯。叢柯一直注視著曉燕,卻無法與她的目光相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完酒離開。

  曉燕就這樣無精打采、時時走神地工作了一天。下班後,她剛走出酒店,叢柯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說:「曉燕,我送你回家吧。」曉燕沒說話,默默往前走,叢柯跟在她身後,說:「跟雙久吵架了?」

  曉燕神情黯然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叢柯一聽心裡暗自高興,表面卻不動聲色,只是陪著曉燕默默地走著。過了一會兒,叢柯突然說:「我勸你還是換個工作吧,這個活兒又不能幹一輩子。」

  曉燕沒有說話,最後卻同意了到叢柯所在醫學院的科研中心當助手。

  雙久知道曉燕對他很失望了,不可能再和他這樣一個隱君子在一起了。他渾身上下冰涼,在外面整整徘徊了一天一夜。

  雙揚第二天一早買菜回來就發現雙久屋裡沒有人,到處找也找不到,急得跟什麼似的。卓雄洲又趕過來幫她,看到雙揚坐在她的房間裡,就跟丟了魂兒一樣。一見卓雄洲,雙揚就說:「……我根本找不到他,他到哪兒去我也不知道……狂野派對他是不去了,但他肯定在這一類的地方……」

  卓雄洲說:「我看只有把他送到戒毒所去了。」

  雙揚一聽嚇了一跳:「那不等於把他送進監獄?」

  卓雄洲說:「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只是戒毒所是要收費的,價格還不低。」

  雙揚無不憂鬱地說:「我傾家蕩產也得讓他戒毒啊。」

  卓雄洲說:「我看也只有戒毒所能救他。」

  曉燕離開了雙久,這對雙久的打擊實在太大。他更加恨自己,也痛恨著毒品。儘管他也知道戒毒非常痛苦,但還是接受了卓雄洲的建議。

  雙揚,雙瑗和卓雄洲帶著雙久來到了戒毒所,把他交給工作人員。就在工作人員做登記和辦手續的時候,雙久看見球場上出操的人,他們穿著一樣的制服,剃著一樣的平頭,排著整齊劃一的隊列,突然令他恐懼起來,忍不住扭頭就走。雙揚和雙瑗急忙拉住他,但他竭力掙扎,最後還是卓雄洲把他架了回來。辦完了手續後,雙久被人帶走了。雙揚和雙瑗的眼睛都紅了。正在雙揚他們要離開的時候,雙久大叫著:「大姐!你不要不管我呀!你一定要來看我啊!!」雙瑗轉過頭去,眼淚刷刷地流下來。雙揚卻沒有回頭,拉著雙瑗就往外走。

  一直走到門外,還聽得見雙久的呼喊。雙揚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夜市的時候,雙揚在鴨脖子攤前忙來忙去,招呼著顧客,可是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憂傷。豆皮張在大聲吆喝著:「豆皮!豆皮!老字號的豆皮……」和雙揚懶洋洋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豆皮張的老婆湊到雙揚跟前說:「揚揚,聽說又要取締我們了……」

  雙久的事情對雙揚的打擊太大了,讓她突然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什麼都不重要了,什麼都沒有意義了。雙揚淡淡地說:「取吧取吧,最好是徹底搬遷,我真是什麼都不想幹了……」

  豆皮張看雙揚的態度覺得很奇怪,說:「哎呀,這可不像你來雙揚說的話。」

  雙揚提不起精神,說:「我這可是心裡話,我累了。」

  豆皮張的老婆不解道:「以前那麼難,你也沒說累啊,現在雙瑗雙久都大了……」

  豆皮張也說:「就是,我最近怎麼沒見到雙久啊?」

  雙揚愣了一下,趕緊說:「……他到全國書市開會去了……」為了不讓豆皮張兩口子再問下去,雙揚轉過頭去招呼買鴨脖子的客人。不經意之間,雙揚從窗外看了看久久飯店裡面的情形。飯店的晚市還是照舊的人聲鼎沸。張所長帶著老婆、兒子張弛和一幫親戚在這裡吃飯。九妹正在跑來跑去地為他們加菜上酒。張所長的眼睛一直圍著九妹團團轉,他的兒子張馳卻斯斯文文的。雙揚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了張馳身上,覺得他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男孩子。雙揚畢竟是雙揚,在什麼狀態之下也還是能夠陡生鬥志的。她心裡一動,想到了什麼,叫雙瑗看好鴨脖子攤,自己走進了飯店,進了廚房。九妹正要端菜出去,雙揚叫住她,輕聲地和他說了幾句什麼。九妹點點頭,為張所長一桌的每人上了一份原盅燉水魚。張所長很奇怪:「這個這個……九妹,我們可沒敢點這麼貴的菜啊……」

  九妹笑道:「張所長,您就放心吃吧,這是我們老闆揚揚姐送的。」

  張所長頓時覺得很有面子,笑著說:「那我們就……」

  九妹說:「就好好享用吧。」

  張所長盯著九妹,仗著酒性道:「九妹,你可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張馳看了九妹一眼,仍默不作聲地吃飯。

  九妹笑:「瞧你說的,張所長,我來的時候是土八路,現在還不是土八路。」說完又忙別的去了。張所長的老婆看著九妹忙來忙去的身影,也說:「她這麼一捂,再這麼一養,還真挺水靈呢。」

  張所長酒飽飯足之後,結帳要離去。雙瑗一算帳,說:「三百二。」張所長把錢遞過去,雙瑗正要接時,錢被雙揚的手擋住了,問雙瑗說:「張所長來吃飯,我們是……是什麼輝來著?」

  「蓬蓽生輝。」雙瑗補充著說。

  「對對對,蓬蓽生輝。什麼錢不錢的……」雙揚說著,把錢給張所長塞了回去。

  張所長心裡得意,假意說:「那不行那不行,絕對不行……」

  雙揚收下二十塊錢,說:「好吧,就算我給你打了個折。」

  張所長做出很有原則也很為難的樣子,說:「這這這不像樣子……」

  雙揚堅決不要,張所長也樂得順水推舟,堅持了一陣就和家人高高興興地走了。雙瑗手裡拿著二十塊錢,不高興地說:「你這樣打折,咱們還怎麼做生意啊?」

  雙揚說:「你懂什麼?張所長是請都請不來的人。」

  雙瑗說:「我是不懂,可我知道雙久那裡要花錢,說不定還是個無底洞。」說著扭身回到收款台,把二十元丟進抽屜裡。

  雙揚無奈地看著抽屜,什麼也沒說。

  張所長的兒子張馳在前進汗衫廠當工人。按理來,他的父親好歹是個所長,他不該做這樣的工作,但因為他有羊角風,算是個殘疾人,所以張所長也沒有辦法把他安排到更好的職位上去。張馳生性很老實,沒發病的時候也跟正常人一樣。他因為有這個病很自卑,不太合群,今年都三十一歲了,也沒辦法談對象。他的內心深處很孤獨,渴望著友情,也渴望著愛情。

  張馳的母親明白兒子的心思,一想起來,她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一天夜裡,張所長兩口子躺在床上,張所長正在看報,他老婆突然歎了口氣,說:「……這孩子都三十一了……」張所長一聽,放下了報紙,神情變得沉重起來:「我也不是不著急,可這孩子有羊角風,你說誰會跟他?」

  老婆說:「要不從鄉下帶個女孩子上來。」

  張所長說:「上回不就帶了一個嘛,不到兩個月就去給人家當保姆了,死活也不肯跟張馳成親……」

  老婆說:「這回來了就成親,再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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