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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叢柯說:「反正不順,我喜歡的沒什麼戲,送上門來的我又不提神。」

  白夢一拍大腿:「你說的太對了,我喜歡的這個女孩,就在咱們這座中等城市裡漂著,沒有根基,沒有背景,也沒有家,更沒有錢,我要是跟她好,那就是救她呀,我還以為她會哇地一聲哭著撲到我懷裡呢。結果你猜怎麼樣?」

  雙久奇怪了:「還能怎麼樣?只能是你說的這樣啊。」

  白夢歎息道:「你錯了,她還沒看不上我。平時一口一個白老師白老師的,等我動了凡心,她還急了,把我臭駡一頓,然後拂袖而去。」

  雙久不相信:「不會吧,她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白夢說:「叢柯,你有學問,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叢柯說:「那還用說,想方設法也得把她追到手。」

  白夢說:「為什麼?我想算了,趁著也沒有什麼多深的感情。」

  叢柯說:「問題是你失去了自信啊!按照你說的,她的情況屬￿貧困潦倒,可既便是這樣,她還看不起你,你往後怎麼做人啊?」

  雙久叫起來:「對呀,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叢柯說:「即便是以後不合適又分了手,現在這一跤跌下去,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充滿自信的白夢嗎?」

  白夢如夢方醒,舉起酒杯:「叢柯,你果然是高人。」

  對叢柯而言,他做什麼都是為了自我實現,他的工作是為了證明自己,他的生活是為了證明自己,他的愛情同樣是為了證明自己。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成就感,是維持自己的優越感,儘管很多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那種早就深入骨髓的自戀卻始終在操縱著他的一切行為和情感。

  當夜,叢柯的確喝得有點多了,回家蒙頭就睡,可早上還是很早就到實驗室去了。他工作起來的時候就像所有被視為時代精英的人一樣認真又瘋狂。他聚精會神地做著試驗,他的助手和學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問題時來向他求教。到最後,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叢柯一個人專注地在做著試驗,渾然不覺。

  第二天他又起了一個大早,一邊洗漱一邊聽著電視裡的早間新聞,然後打開冰箱,倒奶,烤麵包,抽空找領帶,忙來忙去,不時地停下來看一眼他認為重要的新聞。然後精神抖擻地又去上班,忘我地工作著。

  中午的時候,他從顯微鏡無意間抬起頭,看到窗外下起了雨。

  他想到了曉燕。

  曉燕這時正頂著手提袋沖進久久飯店,身上已經被淋濕了。偏腦殼、猴哥趕緊上來,給她遞上紙巾讓她擦去雨水。九妹不以為然,裝著沒看見。曉燕一邊謝著兩人,一邊擦著臉上的水。這時,曉燕的拷機響了。她低頭一看,看到一條留言:「你淋著了嗎?小心著涼。叢柯。」

  曉燕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電話,但最後她還是沒有打。

  黃昏的時候,曉燕下了班,打著傘在路上走。剛走到吉慶街的街口,她看到一輛本田雅閣緩緩開了過來,停在她身邊。曉燕站住了。叢柯把車窗搖了下來,說:「上來吧。」

  曉燕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叢柯開車沒有說話,曉燕也不知說什麼好,一時間兩人都挺尷尬。還是叢柯打破沉默:「你給我的感覺,身體特別單薄,所以一下雨就會有點擔心。」

  曉燕低下頭,說:「我不值得你這樣,沒那麼嬌貴。」

  叢柯看著窗外的雨,迷迷濛濛的,說:「我也不知怎麼搞的,就像中了邪似的。」

  曉燕想換個話題:「你為老師出書的事,雙久都跟我說了,他很敬佩你的為人,我也一樣。」

  叢柯說:「你跟我在一起,幹嘛總是客客氣氣的。我這麼做,也是希望大家能像朋友一樣相處。」

  曉燕看著叢柯說:「那你就祝福我和雙久吧。」

  叢柯冷靜地說:「雙久人不錯,重利也重義。不過現在祝福你們還有點早,世事難料,說不定是他祝福我們呢。」

  曉燕心裡不高興:「你表面上跟雙久稱兄道弟,背後又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可恥嗎?」

  叢柯看著曉燕微慍的樣子,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我的小姐?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表達愛都不可恥。」

  曉燕不想再說下去了,說:「前面右拐,就是我家。」

  瘋子工作的編輯部辦公室裡,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那攤事。編輯部主任站起身來,拿起本子和泡茶的瓶子說:「我到樓上開個會,你們把大樣放在我桌上就行了,都拿出點責任心來啊,上回是誰送來的大樣,拉出一個錯別字,上面打個問號就給我送過來了,難道讓我查字典幫你改嗎?簡直是豈有此理!」大家哄笑起來。編輯部主任瞪眼睛說:「你們還笑!」

  「我們也是測試一下領導的水平嘛。」

  編輯部主任哭笑不得:「我的水平在這擺著呢,用不著你們測試。」剛走到門口,看見白夢走了進來。主任一見,很是高興,和白夢握手道:「哎呀,白老師,稀客稀客,我們請都請不來呢。」

  瘋子正趴在桌子上工作,一聽白夢來了,抬起頭來盯著他。白夢走了進來,卻一直沒有看她。編輯部裡的人對白夢都很殷勤,有人給白夢倒茶,幾個人圍了過來,說:「白老師,你現在是越活越體面了,看看,看看,都穿上名牌了。」

  白夢直言不諱:「假的。」

  「那不可能,白老師本身就是名牌,退一萬步說,就是假貨上身,也成真的了。」「白老師的連載,讀者來信最多,還以為白老師是個女的呢。」

  主任也說:「白老師,你的連載還真不錯,把我們的發行量都帶上去了。」

  白夢說:「我今天就是為連載的事來的。」

  主任問:「怎麼回事?又有新想法了?」

  白夢說:「要稿的人實在太多,我也寫不過來,想把貴報的連載給停了。」

  大家一聽,嚇了一跳,連說不行。主任好言相求:「白老師,這是絕對不行的。我們是大眾報紙,強調的就是娛樂性,你搞純文學,主人公的命運那是你掌握,但是報紙上的連載,那就得聽人民群眾的,當年金庸寫連載都是這個規律……」

  這時有電話叫主任去開會。主任著急,沖瘋子叫:「瘋子,你怎麼像沒事人似的,你是白老師的責任編輯,你帶他到會客室好好談一談,看看白老師對我們的工作還有什麼要求。」說著走到瘋子身旁,趁大夥還在跟白夢貧嘴,小聲囑咐瘋子:「如果是為了提高稿費,多少你先應下來,說我們領導會開會研究,儘量讓他滿意。」

  瘋子滿不在乎,說:「停就停了唄。」

  主任連連搖頭:「你說得輕巧,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別小看這個白夢,身價見長,得先留住這條大魚。」

  主任非要瘋子跟白夢談,瘋子也沒辦法。在報社的會客室裡,瘋子和白夢隔著茶几坐著。瘋子帶著公事公辦的表情說:「說吧,你有什麼要求?」

  白夢沒有一點餘地地說:「我沒什麼要求,就是把連載給停了。」

  瘋子還是無所謂的態度:「那就停吧,明天我就寫一場車禍,主人公全在車上。這樣的結局也挺出人意料的,反正出人意料的結果讀者都喜歡看。」

  白夢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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