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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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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妹喜歡雙久是太自然的一件事情。雙久是來家最小的孩子,從小就生得那個俊呀,誰見了誰喜歡,長大了也是個標緻得沒得挑的小夥子,並練就了讓人心醉的笑容。雙揚從來都最愛這個弟弟,久久飯店也是替雙久開的,雙揚盼著有一天雙久能夠真正獨當一面地做起久久飯店的老闆來。儘管雙久在很多方面和雙揚相似,跟雙揚之間也最是姐弟情深,可是他卻不象雙揚那樣對開館子有興趣。雙久不愛讀書,但卻喜歡出別人的書,於是就做了書商。他太年輕,太浮躁,太愛衝動,所以做出來的書總只有賠本的命。雙揚縱容著弟弟,彌補著他的虧空,只要看見他高興,雙揚也沒得說了。但是雙久絕對不會喜歡上九妹,因為他有一個還沒有正式成為女朋友的朋友雷曉燕。九妹的條件沒有辦法和雷曉燕比,但是九妹是自信的,尤其是在還沒有見到那個女孩之前。 當天晚上,雙揚和店員們一塊忙碌地招呼應酬著絡繹不絕的客人。客人們絕大部分都是團聚的家人。雙揚正在給客人寫菜,聽到有人在叫她「姐,我們來了」,回過頭看到妹妹雙瑗和妹夫洪濤很相襯地站在她面前。雙瑗衣著隨意,而洪濤卻衣冠楚楚,一看就是費心思收拾打扮過。來雙瑗是來家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她讀了一個中專之後,念了成人自學高考的大專,學的是廣播專業。她原來是在獸醫站工作,現在的組織關係仍然在那裡,只是她如今受聘於一家電視臺做社會熱點節目。但是她不過是個特聘的主持人,也就是說,電視臺隨時都可以和她解約。不過雙瑗可不這麼想,她認為特聘恰好說明她是個人才,她既然是個人才就一定不可缺少。她和所有的節目主持人一樣,自我感覺簡直好上了天。當年她早早地從吉慶街逃出來了,現在更覺得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實在有辱她的身份,甚至雙揚在吉慶街裡混對於她來說也是件丟面子的事情。雙瑗做作是做作,虛榮是虛榮,自我感覺好是自我感覺好,在她能夠用節目主持人的職業套話滔滔不絕、大道理連篇的同時也沒有什麼真正的主見,但她愛著雙揚,她善良,她樂於付出,這就足以讓雙揚欣慰了。洪濤卻和雙揚很生疏。他長相英俊,對老婆很體貼,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再值得一提的東西。他開著一家小裝修公司,生意不好不壞,他也不是實際意義上的老闆,成天也必須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在灰土和刺耳的響聲中玩命幹活。但在洪濤的心裡,他根本看不起雙瑗的兄弟姐妹,也覺得做節目主持人的雙瑗跟他們來往有失體面。在他的心中,經營飯店的雙揚不過是個「阿春」。 雙揚看到他們很高興,說:「哎呀,我們家的金童玉女總算來了,快上去吧,快上去吧,全都到齊了,就等你們倆!你們先喝著,我馬上就上去。」說著指了指樓上的一間包間。雙瑗和洪濤走了上去。久久飯店今天的生意尤其紅火,大堂裡桌桌爆滿,到處是觥籌交錯之聲和歡聲笑語。其中的一桌正好坐著今天幫雙揚修車的男人。他叫卓雄洲。 卓雄洲應該算是成功男士了。他是城建總公司的副總,有錢有權有地位。但是中秋佳節的卓雄洲日子也不好過,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美國,根本沒有辦法相聚。雖然妻子不止一次地勸他也到美國去,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不會這樣做。他到美國去做什麼?能去做人家的城建總公司副總?開什麼玩笑?他的事業在中國,在武漢,而且他喜歡這裡的生活方式。他和三個從前的戰友聚在一起,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碰巧來到了雙揚的飯店。多年來每次過中秋他都和戰友在一起喝酒敘舊,這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定了。一個戰友拍著卓雄洲的肩,說:「他媽的卓雄洲,現在就數你富,我們可全指望著你脫貧了!」另一個也說:「就是,你們到我家去看看,直接開扶貧現場會。」 卓雄洲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說:「男子漢大丈夫叫什麼窮啊,我吃幹的還能讓你們喝稀的嗎? 「老卓,你還跟當年一樣講義氣!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們忘了呢!」戰友說。 卓雄洲深有感觸地說:「哪能呢,我還記得在部隊過中秋節加菜,我們倆搶紅燒獅子頭呢!」 戰友們都說:「胃虧肉啊,對對對,我們點一個紅燒獅子頭,懷懷舊吧!」於是大家起哄:「服務員,加菜!」 九妹應聲而到,一聽他們要紅燒獅子頭,傻了眼:「獅子頭?什麼獅子頭?誰敢吃獅子的頭啊?」可是卓雄洲他們仗著酒性執意要讓飯店做,九妹只好跑去找雙揚。雙揚好不容易才抽出身來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吃會兒團圓飯,但中間不時地需要出去照應。九妹跑來的時候,她剛忙完一頭打算回包房去,聽九妹說完,老大不高興,說:「我這又不是上海餐館,叫他們坐飛機到中南海吃去。」 九妹著急:「他們都喝高了,你去看看吧……」 雙揚皺緊眉頭,沖九妹沒好氣地說:「你來叫了我八趟,我還團不團圓了?」雙瑗又跑了出來,著急地說:「姐,你要是不看著,哥又要耍酒瘋了!」雙揚無可奈何,說:「雙元就這點出息,又沒量,又要喝!」說著和雙瑗一起回了包房。九妹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招呼卓雄洲他們。 卓雄洲一聽上不了獅子頭,很不滿意,說:「我們吃的是888 的套餐,連包房都沒有,讓我們在這兒將就!加個紅燒獅子頭還沒有,你們是怎麼開門做生意的!」 九妹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陪笑臉。正在這時候,雙揚兩頰飛紅地走過來,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怎麼了?沒有獅子頭就不能開門做生意了?」等到她看清楚卓雄洲時,頗感意外,不禁問:「怎麼是你?」她立即對身邊的九妹耳語一陣。九妹有點吃驚地看了雙揚一眼,匆匆走了。 卓雄洲也認出了雙揚:「真是夠巧的,這是你的店?」 雙揚笑容滿面:「對呀,以後經常來捧場吧。」說完向飯店的廚房走去,不一陣就親自給卓雄洲他們送來一碟鴨脖子,熱情地說:「趁這個空檔,各位嘗嘗我們這兒的招牌菜,看看好不好吃,就算我請客!」雙揚說完正準備去離開的時候,卓雄洲的戰友嚷嚷起來:「……既然是老相好,你們就喝一杯吧。」 卓雄洲一聽,急了:「胡說什麼呀你們,幾小時以前剛認識……」 戰友不依不饒:「那就更得喝了,那叫緣分。」 雙揚看看卓雄洲的尷尬樣,笑了笑,爽快地說:「當然可以。」把桌上的小杯白酒放到啤酒杯裡,說:「你們當過兵的人最喜歡這麼喝,叫什麼深水炸彈,對不對?」又看了卓雄洲一眼,說了聲「我先幹為敬」,將酒一飲而盡。大家都起哄鼓掌。 卓雄洲看雙揚這樣爽快,沒有辦法,也只能照著她的方式幹了一杯,但他已經有點不勝酒力了。雙揚看出他的力不從心,善解人意地說:「你還是隨意吧。」說罷風風火火地走了。 卓雄洲的戰友看著雙揚的背影正要說什麼,一個人向卓雄洲遞上來一張歌單,說:「老闆,趁著菜還沒來,點支歌聽吧。」卓雄洲連看也沒看,說:「小曲好唱口難開。算了吧,要點我就要軍樂隊。」那個賣唱的小頭目聽著覺得有些奇怪,說:「那價格就走遠嘍。」卓雄洲意外地問:「你還真有軍樂隊?那我就不問價,來嘛來嘛。」賣唱的小頭目把一支衣衫隨便的樂隊領了近來,卓雄洲情緒高了起來,點了一首《打靶歸來》。樂隊奏起了節奏歡快跳躍的軍歌,響亮的音樂聲感染了許多人,卓雄洲更是忍不住站起來指揮樂隊。 樂隊反反復複地奏著《打靶歸來》,卓雄洲一直興致勃勃地聽著。這時九妹跑了過來,打開兩個飯盒,放在卓雄洲面前,說:「紅燒獅子頭,趁熱吃吧!」卓雄洲有些奇怪:「怎麼盛在飯盒裡?」九妹說:「這是我們老闆讓我搭計程車去上海餐館買的,還是雙份呢。」卓雄洲問:「你們老闆用這種辦法留住了多少回頭客?」九妹搖搖頭:「從來沒有過,可能是她今天高興吧。」戰友們又起哄:「老卓,還是你有面子啊!」 卓雄洲罵道:「他媽的,又拿我開涮。」 久久飯店外面的吉慶街今天也是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大排檔擺了整整一條街,烤肉串的,炸臭豆腐的,喝啤酒吃花生米的應有盡有,擦皮鞋的大嫂、賣唱的小姐穿梭于人群中。在居委會的門口,是一家大型露天茶館,這裡有唱戲聽戲的,但更多是到這裡來打麻將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雙揚和雙瑗並肩在這樣的繁雜和喧鬧中走著。團圓飯已經吃完了,兄弟姐妹們都各自散去,只剩下她們了。雙瑗看著周圍的環境,歎了口氣。雙瑗已經習慣了這樣故作深沉了。主持人都期望著能夠練就自己的風格,雙瑗希望自己的形象是清純卻有深度、和藹而又一針見血,所以她留著披肩直發卻說著魯迅風格的話。她這個樣子讓雙揚覺得很可笑,但雙揚不會跟她討論這個問題——雙揚什麼問題也不想和她討論,因為雙瑗仿佛明白所有的道理,知曉、全部的理論,可是惟獨不理解生活。生活不是那麼簡單,不是那麼容易下判斷得結論的,更不是人們真正能夠把握預測和改變的。雙揚知道這一點,因為她自己為生活付出得太多。 雙揚問:「又怎麼了?」 雙瑗說:「生存條件實在惡劣,你那裡是醉鬼讓人奏了20遍《打靶歸來》,整條街是油煙滾滾,這邊更是麻將大戰,一鬧就是一夜,怪不得周邊的老百姓投訴你們擾民,政府還要取締你們。」 雙揚滿不在乎:「又不是沒取締過。取締本身就是做廣告,我告訴你,吉慶街的名氣大,都是取締的功勞。」 雙瑗看著雙揚,認真地說:「揚揚,我覺得你應該站在主流文化一邊,可你看上去更喜歡這裡的烏煙瘴氣。我知道如果不是今晚聚餐,你又要在街邊賣鴨脖子了。」 雙揚梗了一下脖子,說:「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雙瑗又歎了口氣,說:「可怕就可怕在這兒。」雙揚不想繼續這場討論了,一言不發,雙瑗繼續拿著主持節目的強調批判著吉慶街,奉勸著雙揚離開這個地方。雙瑗這段時間正在籌劃準備曝光吉慶街大排擋的擾民問題,今天晚上既是預演和練習,又是對她姐姐的「挽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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