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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在這樣的情況下,沈孤鴻也只好暗中派人去瞭解一下呼延鵬的行蹤,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經辭職。看來這兩個人是雙宿雙飛了。

  常言說得好啊,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沈孤鴻覺得他所有的預感都得到了證實,是青青出賣了他。而且青青玩花活兒只比他玩得好,靠著他掙錢,掙夠了就找小白臉然後遠走高飛,完全不理會他頭上頂著多大的雷。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使自己冷靜下來。

  青青已經不見了,呼延鵬的文章就鎖在他的抽屜裡,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沈孤鴻想來想去,真正能救他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強書記。

  只要強書記出面,相信他就沒事了。

  沈孤鴻心想,有些人位置坐得比他高,幹的事比他出格,還不是平平安安的,這就看關鍵時刻有沒有人幫你說話。

  第二天是週末,沈孤鴻下了班推說自己要去醫院做理療,事實上他是要秘密地去找強書記。他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帶,因為強書記是一個對錢沒有感覺的人,他惟一能做的便是在老領導面前痛心疾首。

  呼延鵬從看守所裡出來以後,的確是去找過青青,他對青青說你還記得我嗎?青青說你不就是那個臥底記者嗎?你的照片登在報紙上,估計本市有一半的人知道你。

  呼延鵬說,我進看守所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有些事我必須搞清楚。

  青青說,我現在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了。呼延鵬說實不相瞞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問什麼才能問到點子上,你怎麼就知道我要問什麼了呢?青青說你不就是想知道沈孤鴻是怎麼一回事嗎?想知道他在翁遠行一案裡擔綱什麼角色嗎?

  不過這一天青青倒沒有說什麼,她說她需要一周的時間處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一周之後,她便主動約見了呼延鵬,並向他講述了她所知道的沈孤鴻。老實說沈孤鴻的事並沒有讓呼延鵬格外吃驚,讓他吃驚的是青青對他的態度為什麼會判若兩人?她怎麼可能放掉唾手可得的利益、斷了自己的財路甚至生路呢?

  呼延鵬說,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不要告訴我你是臥底的警察啊。

  青青似笑非笑地說,跟你說自然有跟你說的道理,不跟你說的就是與你不相干的事。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於是呼延鵬把他記憶之海浮在上面的東西寫成了文章,而把這個無從解釋的謎沉入了心底。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青青。

  這段時間,經歷了一番寒徹骨的呼延鵬並沒有變成梅花吐芬芳。他現在在一家《食神》報紙做美食版,這家報紙是飲食公司出資辦的,也算是財大氣粗。呼延鵬的工作便是每天出沒各大餐廳,與戴高帽子的大廚切磋廚藝,然後大肆渲染這些菜如何色香味俱全。

  此外,他也幫房產版的報紙寫一些吹捧各種樓盤的文章。

  他現在覺得自己輕鬆極了,他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偶像,並不奢望扳倒什麼大人物,更沒有理想和追求,雖不快樂但也不至於苦悶地磕藥。

  他惟一滿足的是他成長了,成長就是這麼樸素,這麼殘酷,這麼一無所有。他再也不是那個渾身上下沒有四兩沉的毛頭小夥了,儘管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然而付出也是這個世界的絕對真理。

  透透不是沒找過他,有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樣子,透透每天都來找他,可是他們好像是在一夜之間變得無話可說。見到他,透透就掉眼淚,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悔恨,但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對她說你不用哭了,我給你解釋的機會。可是事實上無論透透說什麼他都是聽不進去的,就像兩耳失聰一樣。

  最後透透哭著說,呼延,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柏青,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可能再找到的朋友。

  呼延鵬一點也不生氣,他微笑著說,是嗎?

  至於和洪澤的友誼,失去了柏青做潤滑劑他們其實是不融洽的。洪澤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他看不慣呼延鵬身上的頹廢之氣,認為他的許多做法是自甘墮落。他說,你看看你現在像一攤泥一樣糊不上牆,怎麼勸都是不死不活的樣子。你要不然就去跟柏青決鬥,要不然就去跟害你的人拼個魚死網破,你他媽的這算什麼?!把自己搞得跟現代派似的,你乾脆把頭髮留起來紮成馬尾巴得了,至少還像個文藝青年。柏青又不知道去了哪裡,找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又不肯解釋,一句也不解釋。看來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三個人還是就此散了吧。

  他說這話本來是想激一激呼延鵬的,他認為呼延鵬會痛苦,會傷心,哪怕是破口大駡,想不到呼延鵬漠然道,不是已經都散了嗎?哪來那麼多的話。

  現在呼延鵬惟一的娛樂便是跟一班南下的流浪記者在他們的出租屋裡打「拖拉機」和「鬥地主」,這些人有出來混的也有有才華的,有老油條也有新鮮的青橄欖,相同的是他們都消費不起酒水、女人、迪士高,更不可能用崇高的情操來裝點自己。他們上網、寫稿之餘便是打牌,在這種場合裡可以盡情地抽煙說下流話,餓了就派一個人去買幾斤餡餅。

  呼延鵬也說不清楚為什麼這裡的一切會如此這般地吸引他,也許人的口味都是會變的,不管是多麼不堪的經歷,有經歷總比沒經歷好。他在這裡常常能遇到一些奇人,其中就有一個特殊的廚子,他以前是個正兒八經的高幹子弟,後來不知怎麼混的好像挺潦倒的,於是沒事的時候就翻菜譜解悶,他還真做著一手好菜,說好並不是他做的菜多麼珍貴稀有,而是無比的家常、健康,他總是買菜市場最便宜的菜,用油也極少,但是他不能沒有冰箱,有冰箱有灶台他就能做出可口的飯菜來。這個人做菜是毫無理論的,全憑感覺,而且哥幾個吃的時候要不停地誇他,直誇到口乾舌燥搜腸刮肚都沒有詞了他還嫌不夠,任憑你多麼處心積慮地改變話題他都能扯回來講他的菜有多麼高明。

  還有一位槍手因為接不到活兒,便與人合夥每年到某重點高校賣兩季時令水果,每次去都能招著數學系或法語系的女孩上身,愛得驚天動地,發誓要伴他同行橫槍躍馬打天下,當然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被哥幾個拿來開涮。

  呼延鵬是真的墮落了,他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覺得生活很有質感。

  一天晚上,大約10點多鐘的時候,呼延鵬才拖著精疲力盡的軀殼回到他的住處。令他頗感意外的是,槐凝居然站在他住處的門口,她望著他。

  很奇怪,呼延鵬看見槐凝時,倒像喝了還魂湯一樣表現得比較正常。

  他說:「怎麼是你?有事嗎?」

  槐凝道:「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

  「幹嗎不打我的手機?」

  「打了,可能你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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