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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誰也估計不到,這一次打破平衡的事件是:江毅在獄中被人殺害了。看上去,他是在某一天的淩晨吊死在監倉外灰濛濛的小天井晾衣服的鐵絲上,但其實他是被人用安全刀片割了喉管死後掛到那裡去的。

  新聞媒體又一次搶先把消息捅了出來,現在的媒體已經到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地步,你越是想封鎖的消息它就越是會以驚人的速度見諸報端。顯然,這一消息立刻覆蓋了屠蘭亭一案帶給人們的刺激,使翁遠行結案之後的故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這件事到底是誰幹的?安全刀片是怎麼進入監倉的?又有誰會有這樣的能力和膽略策劃這件事?經過媒體的一輪翻炒,有關部門開始著手調查江毅被殺一案。

  可以想像,沈孤鴻在得知這一事件之後大為光火,他第一時間用完全不會被查到的電話找到了紅酒卞。第一句話就來勢洶洶:「你為什麼要這麼幹?」

  「我怎麼幹還要問你嗎?」紅酒卞的聲音也是來者不善,而且相當的霸氣。

  沈孤鴻的氣勢陡然降了下來,他急切地告訴對方:「江毅是板上釘釘的死罪,只差送到北京高院去核准了……」

  紅酒卞冷冷地打斷沈孤鴻的話說:「我現在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你不覺得你們做的事太搞笑了嗎?連這樣的殺人案都會張冠李戴!搞得跟肥皂劇一樣首尾多多!怪不得我至今還在做噩夢,夢見麗莎成了孤魂野鬼仍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媽的我紅酒卞做一世人竟然了結不了這麼一筆血案,豈不讓人恥笑?又怎麼可能心安?!」

  「你就是不相信任何人,總應該相信我吧。」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不貪財的人都不能相信,何況是你。」

  沈孤鴻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紅酒卞反而平靜道:「我聽說江家已經找了最好的律師,而且搞到了什麼精神病的證明,據說江家在證券市場上曾經狠賺了一筆錢,錢這個東西,它流到哪兒都會起作用,誰又能擔保他在你那兒就不起作用?」

  沈孤鴻更是無話可說,他突兀地掛斷了電話。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翁遠行一案又會峰迴路轉地繞了回來,沈孤鴻懊喪極了,剛剛恢復的一點好心情早已被攪得煙消雲散。不過冷靜下來之後,他還是存有一絲僥倖心理,他想紅酒卞剛才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他畢竟是老江湖了,只要是他決定要做的事情通常都不會留下什麼把柄。倒是他自己,千萬不能成了驚弓之鳥,這才是面臨險境的大忌。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

  三天之後,沈孤鴻從會議室回到了他的辦公桌前,只見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的大信封,封口十分嚴實,他打開信封,最先拿出來的是一方白絲綢包裹的兩隻翠綠欲滴的翡翠手鐲,一眼望去,這兩隻手鐲柔膩亭勻,氣韻高雅,令人愛不釋手。

  沈孤鴻不解其意,便又從信封中抽出了一疊照片,他翻了又翻,確信的確沒有隻言片語,才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照片,沈孤鴻年輕的時候視力很好,所以他不到45歲眼睛就全花了。當他認真地看照片時,不覺大吃一驚。

  照片上並不是他早年在香港時跟紅酒卞等人在一起時的合影,更不是他跟什麼年輕女子的豔照,而是極其普通的沒有人物的舊廠房。

  然而,只有沈孤鴻知道這些不起眼的舊廠房是紅酒卞在大陸這邊建立起來的專制假玉的地下作坊。而他眼前的這一對手鐲,恰恰是利用混有鐵質的鉻鹽類顏料染成的「馬來玉」,也就是說,用不了幾周的時間,這對上好的翡翠手鐲就會變得暗淡無光,毫無價值可言。

  這個秘密沈孤鴻是完全知曉的。世界上沒有只入不出的交易,何況是紅酒卞,從一開始他的如意算盤就不是僅僅搞掂一個翁遠行,否則他也不會投入那麼多,同時又那麼心甘情願。這筆賬他早已經算清楚了,只要有沈孤鴻在上面罩著,他的大手筆的造假行為也只能是積壓甚久的呆案。

  紅酒卞本身就是做玉起家的,所以他太知道玩玉者的心態,更清楚古玉的真偽難辨是帶給他無盡財源的一個先決條件。

  人工仿沁是仿古玉的關鍵技術,通常是玉匠把玉件放在火上燒烤,使其顏色發白,以冒充古代的「雞骨白玉」。將質地鬆軟的玉放到烏梅水裡煮,玉質鬆軟處便被烏梅水搜空,再用提油法上色,以冒充「水坑玉」。更有甚者是將活羊腿割開,置入小件玉器,用線縫好,數年後取出,玉器表面上有血色細紋,如同傳世舊玉上的紅絲沁,冒充傳世古玉完全可以達到亂真的程度。

  總之,造假的方法不勝枚舉,而紅酒卞也正是看中了在大陸做這一營生的成本低,外加沈孤鴻這把大紅傘,可以說他做的是一本萬利的生意。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化腐朽為神奇。

  到底有多少錢通過這一渠道流入了紅酒卞的腰包?恐怕是一個天文數字。

  近一兩年以來,紅酒卞的胃口越吃越大,因而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已掌握的部分證據也的確是被沈孤鴻利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按下不表的。

  沈孤鴻知道,今天的這個牛皮紙信封裡雖然沒有一個字,但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並非只有呼延鵬的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這個信封到底來自何處?巨大的謎團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覺如芒刺在背,現在,他真的有點像驚弓之鳥了。

  呼延鵬出看守所那一天,是洪澤和柏青來接他的,說是透透在呼延鵬的住處準備飯菜。呼延鵬心裡想,透透會做菜嗎?轉念又想,現在大型超市到處都是半成品,把半成品弄熟應該不難。

  呼延鵬在看守所呆了九天,九天的時間不長,但在呼延鵬的記憶中相信有九年甚至九十年那麼長,尤其是最後的幾天,他一直趴在禁閉室的地板上,晚上陰濕水冷,他全身痛得動彈不得。以前他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你講不講理?」「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現在他知道這是一句多麼多餘的話。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怎麼吭聲。這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默契,沒話說的時候就不說話,反正一切盡在不言中。後來還是洪澤首先打破沉默,他說戴曉明這個人還是夠意思,聽說是花了120萬才壓著對方撤訴,這個傢伙辦事就是有氣魄。柏青說,那也是呼延鵬是他手裡一張重要的牌。兩個人為這件事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了一番,其間呼延鵬一句話也沒說,兩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看著窗外,好像他們在說別人的事。窗外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無非是人流和車輛,還有就是一成不變的街市。洪澤碰了碰呼延鵬道,不至於九天就把你關傻了吧?呼延鵬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自由真是可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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