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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無驚無險的雙休日過去了,如果不用趕稿子,呼延鵬多數是睡睡懶覺,然後像爛泥一樣癱在沙發上聽音樂,他喜歡的歌手令他有點說不出口,是臺灣的費正清,這人好像有男鄧麗君之稱,聲音純淨容易讓人安靜下來。洪澤覺得這簡直就是同性戀傾向。

  呼延鵬也不是不想跟透透膩在一塊,可是透透做時尚版,雙休時間便會被一些名牌代理拉去當嘉賓,當然主要是需要透透的版面宣傳他們的產品。呼延鵬跟她去過一次,不好玩,是一個名牌時裝春季發佈會,所有的女人都跟證券快道上的新股似的,總算得以包裝上市,沖出來必定得閃亮登場。女孩還都是些花骨朵,可已經穿得既高檔又時尚,一個個完美得跟假人兒似的。包括透透在內,穿著梵迪的露背長裙,胸前和背部撲著金粉,隨著光線星星點點的閃耀,眼睫毛刷得像冠狀病毒上長出來的小蘑菇。呼延鵬覺得在這種場合裡他就像一個火車司機,從此以後他再也不願意在這種場合出現了。

  不過,呼延鵬也決不會干涉透透,這年頭,誰活得都不容易,透透也不容易,你總不能讓她做時尚版同時又遠離時尚。

  經過這些年的積蓄,呼延鵬在市中心買了一套兩房一廳,他付了首期,雖然不是什麼頂級樓盤,但因地段好,供樓也供得天昏地暗。當時的想法是種下梧桐樹不怕引不來金鳳凰,結果他的金鳳凰倒不是這套房引來的,而且還對他這套房不以為然,覺得面積太小,樓下又沒有花園。

  透透說,我太愛好房子了,我一定要住上好房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那種讓人有感覺的房子。見呼延鵬兩眼發直,她把手搭在呼延鵬的肩上說,老呼,鎮定,有我呢。

  呼延說,透透你心不要太大,女人就怕心大,這個世界上壞人多著呢。

  透透說,心大有什麼不好?我有多大的台就唱多大的戲。再說我也不想當什麼好人,尤其是做一個好女人,又累又沒意思,所以說我是壞人我怕誰?!你說我怕誰?!

  呼延鵬後來才明白,其實他對透透的欣賞多少有點葉公好龍。

  這個星期天晚上,正好洪澤和宗柏青都有空,於是三個人約好去吃湘菜吃剁椒蒸魚頭、紅菜苔、油渣豆豉炒尖椒,喝白沙液,大家都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盡興,也只有吃這樣的菜才能嬉笑怒駡胡言亂語。

  男人喝酒吃肉免不了要談權力和女人,於是洪澤紅著臉膛大談權力對男人的重要性,他們期刊處的處長原來也是個頗有官志的人,可是他的身體不爭氣,心臟安了起搏器,現在到處看中醫開口閉口都是固本、滋陰、正氣什麼的。處裡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洪澤頂著,大家也都挺看好洪澤,認為他接處長的班是順理成章的事,而且還會往上走,將來負責省新聞出版或者廣播電視這條線。

  相比之下,柏青有點小富則安的味道,畢竟他的氣質和現狀都過於優雅了一些。而呼延鵬,他更看重的是做無冕之王,成為一個正義、敏銳、深刻同時又讓大小官員們多少有些害怕和警惕的名記。

  在女人的問題上,宗柏青覺得像透透這麼漂亮的女人應該收在家裡,不能放到社會上去,太危險。呼延鵬笑笑沒有說話,心想漂亮女人本身就是成功男人的標簽,放在家裡未免可惜,再說自己也養不起,他相信自己的魅力,女孩子一定有段時間心野得很,你讓她瘋累了她自然會回到你的身邊來。

  洪澤從來沒有對透透發表過任何意見,老實說他對美女的興趣有限,電視上的選美節目他也是從來不看的,當晚不知為何突然大發議論,他說在我看來透透實在也是美人,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那種。見他說得如此勉強,呼延鵬便問他你喜歡的那種又是哪種?因為他深知洪澤這傢伙有時大加讚賞的東西根本不是他的心頭所好,不瞭解他的人常常被他搞得一頭霧水,譬如他把鐵觀音吹得神乎其神,自己喝的卻是龍井。洪澤說他真正喜歡的女人也是《芒果日報》的,這話呼延和柏青都是第一次聽說,自然忙瞪大眼睛。

  洪澤提到的女人叫槐凝,是報社的攝影記者,這人相貌平平,臉上從不見妝,身材中等偏瘦,服飾也相當中性。如果她還有所謂魅力的話,那就是她的神情相當舒朗,看上去總是那麼平和和安靜。柏青根本不認識這個人,聽說,沒見過。呼延鵬對她的印象也是接近模糊,更談不上遺珠失璧般的驚喜,而且槐凝有一個三歲的女兒,丈夫對她出奇的好,因為他常到報社來接槐凝,所以眾所周知。她丈夫身材修長,氣度風雅,好像是在大學裡教書。總而言之,洪澤的一番誇獎等於什麼都沒說。

  洪澤說,槐凝是我所見過的最為性感的女人。她從海灣戰爭的巴格達拍回來大量難得的新聞照片,自己抱著長槍坐在戰車上的工作照讓我過目不忘。

  呼延鵬笑道,你知道自己不可能跟槐凝有任何故事,所以才會這麼講。而且你今後也不會找槐凝這一類的女人當老婆。洪澤說,那就不一定,我這次是酒後真言。說完,兩個人還意味深長地相視一笑。

  星期一上午10點鐘,呼延鵬在辦公室接到洪澤的電話,叫他去一趟報刊處。呼延鵬懶洋洋地說什麼事啊?洪澤公事公辦口氣生硬,說來了就知道了。沒等呼延鵬做出任何反應,他那邊已經收線了。洪澤是一個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的人,決不會在酒桌上稱兄道弟進了辦公室就和顏悅色。對於下屬單位更是嚴而又嚴,走到哪兒批評到哪兒,下面的人都管他叫棍子,這話傳到洪澤耳朵裡,洪澤頗不以為然。

  市委大院裡蒼松翠柏,寬大的灰磚樓房有一種無言的威嚴,庭院裡打掃得整潔有序,與紅塵滾滾的市井完全是兩個世界。呼延鵬並不常到這裡來,所以有一種久違之感。在宣傳部洪澤的辦公室,洪澤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地坐在烏黑氣派的辦公桌前。呼延鵬見怪不怪,心想,又是這副死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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