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你沒有理由不瘋 | 上頁 下頁


  這次談話沒有結果。權棋玄對葉向川說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能讓步我還是用你,事後也決不報復。說老實話,越秀山藥業也不是家族企業,與我個人的關係不大,只要股票一上市在社會上真正立住了腳,我馬上告老還鄉,放逐田園。」

  向川的心裡很不是滋味,還是那種感覺,每一拳都砸在棉花上。沒有人跟你較勁,沒有人威脅你,或跟蹤暗殺你,企業是共產黨的,充其量是大家同歸於盡。

  谷蘭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推開房門,蕭衛東在廳裡正襟危坐,雅眉和小紅去向不明。

  「她們呢?」谷蘭一邊換鞋一邊問道。衛東聲音悶悶地回道,「我叫她們出去吃肯德基了,有事跟你說。」谷蘭笑道,「什麼事?搞得這麼嚴重?」

  衛東沒有笑,一點不客氣道,「你最近背著我都幹了些什麼?」谷蘭不高興道,「承蒙誇獎,我還能幹什麼?倒賣軍火?做三陪?!」衛東氣道,「你管人家藥業公司的事幹嗎?現在殃及到我了,外經委主任親自找我談話,叫你不要管什麼生長素事件,公司合併的事立刻解決,以我們家電公司為主,由我當總經理。」

  谷蘭沒有說話,愣在那裡,衛東又道,「拜託了姑奶奶,我等工作等得要發瘋!外面發生了天大的事我都不管,我只要工作。這之前,我去下面鄉鎮企業摸底,有一種古董吊扇,全木質的,比較適合國外市場,還有電熱杯,可以煮雞蛋,煮少少的飯,外國人稱『神奇』的小杯子,總之只要我一上任,就能夠大展鴻圖。你不要去主持正義,這年頭,管好自己比什麼都強……」谷蘭耐心道,「你不是學藥的,你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衛東打斷她道,「我根本沒有這個好奇心,我只知道外經委主任會很重視危林女士的意見,他沒有必要得罪危林女士。」谷蘭道,「他們這樣做只能證明生長素事件是地地道道的醜聞。我很奇怪,蕭衛東,你為什麼不義憤?!」

  衛東的嘴角向一側牽了牽,突然冷漠道,「真正奇怪的是你,你從來就不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一個極富正義感的人,事實上你很能適應世俗的生活,病人取藥要搭買你的褥子;龍吐珠的成分都不知道就說他治療男性不孕;買股票幹嗎?就是搞投機嘛,你一點不甘落後;去年為評職稱你跟你們主任大吵,還到院長那去告刁狀……我不明白你怎麼忽然就變成烈女貞婦了?!」谷蘭道,「我是一個平庸的人,但我為我沒喪失正義感而驕傲。」衛東氣道,「可是你影響我了,我會因此而毀掉前程。」

  兩個人吵了好長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直到雅眉和小紅手拉手、高高興興地回來,兩口子只好暫告休戰。

  6

  雅眉幫小紅把炸雞翅和漢堡包、薯條攤在餐桌上,衛東大概是吵餓了,抓起漢堡包氣勢洶洶地吃著。谷蘭是一生氣就沒胃口,逕自拿了乾淨的睡衣去洗澡。

  當溫熱的水珠從她的身體上慢慢滑落,疲勞和煩惱也在逐漸減輕,神經正一寸一寸地冷靜。是的,這不是一個人的前程,而是蕭衛東、葉向川兩個人的前程,堅持了正義感又能怎麼樣?!最多是越秀山藥業集團公司股票不上市,整批的兒童生長素報廢再加一段時間的名譽損失。而前程是兩個男人今後千千萬萬個日子,何況她自己並沒有直接犧牲掉什麼,如何令人心服?!

  洗完澡,谷蘭穿著白色的睡裙靠在臥室的床上翻書,又根本看不進去。衛東剛才還在說,如果真的用我的前程換取生長素的報廢那也值了,但是可能嗎?!你我人微言輕,怎麼是藥業大王權棋玄和危林女士的對手?!市場經濟和股份制改革只能大踏步地往前走,誰會注意踩死了幾個螞蟻?!退一步說,你想玩大的,也等我有能力收購他們公司時再玩吧。

  這時,雅眉端了一個小小的託盤進來,「媽媽你吃一點肯德基吧,要不都被爸爸吃完了。」她放下託盤,煞有介事地用小手摸了摸谷蘭的額頭。

  就在這一瞬間,谷蘭覺得她不應該放棄。向川說得對,沒有任何東西比生命寶貴。她想,尤其是孩子的生命。

  雅眉和小紅睡著以後,谷蘭和衛東在臥室裡繼續爭論,聲音時高時低,但顯然他們都在竭力克制。然而衛東終於忍無可忍,用翻底牌的口氣道,「我們別兜圈子了,谷蘭,你不就是想報復我嗎?」谷蘭奇道,「我為什麼要報復你?!」衛東也豁出來了,「裝什麼傻呀,我告訴你,我現在跟燈燈已經沒有那種關係了?!」

  谷蘭的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沒暈過去,「什麼?!你跟燈燈還有一手?!」衛東道,「在誘口福臺灣館你不是都看到了嗎?!」谷蘭趕緊回憶,她是有一次跟朋友在先施百貨買東西,後來去了誘口福,不過臨時改變口味轉到食街。她在誘口福的門庭裡望了一下,但的確沒有看見衛東和燈燈。

  衛東說道,「當時我們正有些親昵的舉動……事後你不動聲色,要給燈燈介紹對象,燈燈果然一眼就看上了葉向川,我的敦厚和滄桑美也不要了。可她追葉向川會有什麼結果,葉向川跟她說了,他愛的是你……」

  「這還不算完,你現在又跟葉向川串通一氣整治我,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毀我前程,葉向川怕什麼?!他在理工科方面有雙學位,又年輕……你看你現在還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我跟你結婚多年,真不知道你城府那麼深……」

  「至於我和燈燈,我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打算,她這個人做事太憑感覺,好的時候是火,不好的時候能降到冰上。我敢向你保證不是我引誘她,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她弄暈了……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你看這樣解釋行不行?谷蘭你放我一碼……」

  直到靠在街心花園的水泥石臺上,谷蘭始終也沒有搞清自己是怎麼從家裡出來的,她的白睡裙外面只裹了一件大風衣,腰帶胡亂地打了個結,光腳穿一雙船鞋,兜裡一個錢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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