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你沒有理由不瘋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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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到家,差不多是吃飯時間,小紅端上來三菜一湯。衛東和雅眉見谷蘭又累又乏,臉色也不好,便默默吃飯,怕話多了惹她心煩。好一會兒,谷蘭突然對衛東說道,「你把『佛山照明』全部拋掉算了,換成『渝鈦白』。上午我抽空打電話給我們同學,他在證券公司工作,一句頂一萬句。」不等衛東回話,小紅忍不住插嘴道「小彭也說『渝鈦白』會升上去,我和劉震買的都是『渝鈦白』。」谷蘭道,「誰是劉震?!」雅眉搶先道,「就是你說的饅頭仔嘛。」衛東不高興地看了谷蘭一眼。

  晚上睡覺前,谷蘭在看《股市快報》。衛東在一邊叨咕,「我就不願意你炒股,你看看炒股的都是些什麼人?!」谷蘭不理他,仍舊挑通俗易懂的股評看,衛東不解氣道,「還有那個金萍,整個一個小市民,你現在倒屁顛屁顛兒地跟著她轉!」谷蘭忍不住道,「你提著人參上領導家,不是小市民?!立什麼牌坊啊?!」衛東氣道,「你原先的那點清高都跑哪兒去了?!你看看你現在,蓬頭垢面,粗言穢語,要是為了錢,我還能理解,可你不是為了錢,我就是不知道你到底為了什麼?」谷蘭有氣無力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種實實在在活過的感覺吧。」說完熄了床頭燈,倒頭就睡。

  星期一上班,谷蘭接到曹正軍的電話。同事喊她,說公安局電話,谷蘭嚇一跳,想著是不是賣假藥東窗事發了?!一接是正軍,那也頗感意外:「你從黨校回來了?」正軍道,「我壓根就沒去,誰叫咱有本事呢?!」谷蘭道,「別吹牛了,肯定是竹筒倒豆子,全退賠了。」正軍道,「也是,白忙乎,不過關鍵是單位保我,我現在得戴罪立功。」

  正軍約谷蘭這個週末到二沙島別墅區的會館參加大型聚會,說院兒裡的誰誰誰和誰誰誰都發了,在二沙島買了房,約原來院裡的小孩子去樂樂。不過是AA制,每個人內部價九十八塊錢。谷蘭道,「這麼貴嗎?」正軍道,「你們家三個人三百塊,賣幾條褥子不就出來了?!」谷蘭道,「你也知道我賣褥子?」正軍道,「壞事傳千里嘛,你放在家裡幾條褥子?反正你爸賣給我爸一條,我爸說,小蘭子,多好的姑娘,醫學院畢業,現在也混不下去改賣褥子了。」谷蘭心想,曹叔叔老糊塗了,他原先是二野的,也算是身經百戰,提起鄧小平來眉飛色舞,但總要加一句,我就是不理解他老人家搞什麼特區,那是資本主義。所以深圳近在咫尺,曹叔叔從來沒去過。

  正軍最後突然問道,「你還是跟蕭衛東吧?」「廢話。」谷蘭啐道。正軍道,「你這麼大反應幹嗎?我也就是問問,他們好多人都換對子了。」「你也換了?」「我沒有,我出生入死地鬧革命,有人能跟著就不錯了。」

  谷蘭答應一家三口去參加聚會。正軍提醒她道,「空著肚子,自助餐特別豐盛。」

  從星期三開始,小紅的臉色就特別不好看,黑口黑面的。谷蘭問道,「是不是炒股炒虧了?」小紅搖頭,「劉震又跟你借錢了?」小紅道,「沒有,那二百塊錢也還了。還說他堂堂正正,決不會騙財騙色。」谷蘭不解道,「那你氣什麼?」小紅不吭氣。後來雅眉偷偷告訴谷蘭,「你不帶她去參加聚會,她就不高興嘛。她說她以前家的主人還帶她去過天鵝會呢!」

  谷蘭心想,現在的保姆也瘋了,聚會又不是白去,一百塊錢那麼好掙?!要不是為了新生活,我還要考慮考慮去不去呢。她可倒好,甩起臉子來了。

  週末的晚上,谷蘭和雅眉梳洗一番準備出門,谷蘭佯裝沒看到小紅那張氣嘟嘟的胖臉,還囑她自己炒兩個雞蛋,蒸一根香腸。雅眉道,「小紅姐你不要生氣,我們一走就會有一個仙女來到我們家,給你準備好漂亮的衣服和馬車,結果你也來到了晚會上,我們都不認識你了,你跟一個英俊的王子跳舞,可是你只能玩到十二點鐘……」

  小紅越聽越傷心,扭身回了自己房間,雅眉還想追進去告訴她丟了一隻水晶鞋,被谷蘭拉住了,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巧得很,這時衛東正好打來一個電話,本來說好他下了班直接去二沙島,谷蘭道,「你這麼快就到了?我們馬上出門。」衛東解釋說他去不成了,他們集團公司的老總找他談事,「還不知道是凶是吉。」他說,匆匆掛了電話。

  谷蘭掃興得很,想想就帶小紅去吧。小紅這才轉悲為喜,換衣服又換了十分鐘,還塗了口紅。谷蘭照例是一身黑,只多翻出一個細紡棉布的小白領,小紅可倒好,全身都是巴掌大的粉花,還真穿了一雙水晶鞋。

  一進了會館,小紅就帶著雅眉瘋去了。谷蘭見到正軍,身邊跟了個女孩,總之不是他老婆,正軍不介紹,谷蘭也不問。兒時的小夥伴,還來了不少,成功人士普遍都比較沉得住氣,不大吭聲;官運財運不好的,表情比較酸,要不就到處拍胸脯、許願,有事沒事的叫別人拷他。

  谷蘭就是在這個聚會上認識了葉向川。他是正軍弟弟帶來的朋友,華南理工大學畢業的,又是知識分子出身,頗有幾分書卷氣,不像正軍,走到哪兒都像土匪。向川瘦高的個子,戴一副眼鏡,頭髮蓬鬆,額前還有一綹自來卷。

  他不大說話,但神態平和,偶爾笑笑,還略帶一點靦腆,是那種討人喜歡的男孩子。他給了谷蘭一張名片,是越秀山藥業集團公司的總經理助理。

  魏副軍長的兒子魏岩,以前曾暗戀過谷蘭,但他小時候特別淘氣,居然連留三級,谷蘭根本沒有正眼看過他。現在他發了,手上戴著大鑽戒,一副吃不完用不完的樣子。他見谷蘭突然出現在這類的聚會上,身邊又沒有蕭衛東,想必是情感危機,重出江湖,於是陪在谷蘭左右獻殷勤。谷蘭的態度倒十分澹定,從容,落落大方地跟他說笑,但又有一種不容侵犯的凜然正氣。

  向川是生意場上的人,他知道魏岩是建材業中的大老闆,號稱自認老二,就沒人敢認老大,何況他又不是洗腳上田的農民企業家,不說身世顯赫,可他父親在戰爭年代曾是中央某領導的警衛員,也就沾上了太子党的邊。

  應該說,只要他高興,手縫裡漏點什麼也夠谷蘭榮華富貴的了。偏偏谷蘭那麼不為所動,向川覺得谷蘭很像安娜·卡列尼娜,無論出現在哪裡,總能讓比她年輕的女孩黯然失色。這種女人,他還真少見。

  晚上,谷蘭帶著興奮猶存的小紅和雅眉回到家,衛東已經先回來了,洗完澡在看晚間新聞。

  谷蘭問道,「集團老總找你什麼事?」衛東道,「他的一個關係的女兒大學畢業,要來我們公司。」谷蘭道,「你們公司都要合併了,還進人?」衛東回道,「那也不妨礙嘛,人家是海關副關長的女兒,只要外貿系統不全軍覆沒,誰敢開罪海關的人?!」谷蘭沉吟片刻道,「關於公司合併的事,他就沒漏一點口風?」衛東道,「沒有,我也不問。不過把他的人放在我們公司,會不會以我們家電為主合併?」谷蘭琢磨了一下,「這倒是一個好兆頭。」

  然後洗洗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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