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我的淚珠兒 | 上頁 下頁
十三


  應該說,按照巴男的本意,他倒不是多麼想搬到學校外面與女孩子同居,因為畢竟還是校園裡春色滿園,法律系和外文系的女孩都很漂亮,就是淚珠兒上的中文系,也有不少有氣質的女孩,誰不想像工蜂一樣采得百花蜜?可是他同淚珠兒交往的這些年,都是淚珠兒做他的主,這使他養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從來也不拒絕淚珠兒,也不敢拒絕她,因為他在心理上還是相當依戀她的,他知道她比他勇敢,堅強,有主意。

  當然依戀都是雙方的,慢慢長大的淚珠兒總感到自己有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誰都說人是處境動物,放在哪兒都會習慣,可是偏偏淚珠兒特別,她住在盛世華庭就始終也沒有投入感,那個人人羡慕的地方也沒有對她產生過絲毫的影響。她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喜歡獨處,而她可以信任的人又只有巴男。

  巴男的幾個姐姐是很疼愛他的,仿佛他寄宿在大學是住進了看守所,隔三差五就來給他送吃送穿,很快就知道了他跟一個女孩子在校外同居的事,回家第一時間就告訴了父親。

  雖然深知巴男的稟性,但是他的父親還是很生氣,大罵兒子不學好、敗家的料之餘,決定對巴男進行經濟制裁。他說,就像美國對伊拉克一樣,反正說也沒用,讓你知道疼知道厲害才行。他的做法是休克式的,突然就一分錢生活費也不出了,他對老婆和女兒們宣佈,你們要偷偷給他錢只管給,將來他沒出息你們就一輩子養著他,我這份家業他是不用指望了,我死後會把它作為基金交給董事會管理,這是當下很流行的做法,我再沒有文化照葫蘆畫瓢總還可以吧。

  這一招真的很有實效,巴男馬上沒有那麼神氣活現了,大叫一聲倒地而死就能拿到錢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他又找了一份腳踩滑輪鞋在餐廳滑啊呵傳菜的差事,但這都只能掙點零花錢,租房的那一半費用他是拿不出來了。

  淚珠兒接受這一現實顯得特別的鎮定,她也只能悄然無聲地搬回集體宿舍,可能是她太不合群了,來去大家都沒什麼感覺。

  惟一讓淚珠兒看在眼裡的是,巴男一點都不傷感,他好像正等著這個結局似的。

  有過同居經驗的巴男,真跟開了殺戒差不多,根本不把男女之間的事當成一回事。他跟著仁武又認識了一些洗髮妹之類的女孩,她們沒有文化也就不矜持,看來羞澀、廉恥之類的東西不過是文明的三宮六院,讓她們等著去吧。洗頭妹主動跟巴男調笑,給他頭部按摩得很舒服,然後裙子一撩就坐到他身上去了,他如果想幹什麼,把拉鍊一拉就可以解決問題。輕鬆讓巴男很快活,簡直跟上洗手間一樣便捷,反正這些女孩也不會追著他讓他負什麼責任,給點小錢就兩清,而且他花自己掙來的錢幹這種事更是心安理得,沒有負擔。

  只是她們身上那種廉價化妝晶的味道有點嗆鼻子。

  那段時間,巴男顯得魂不附體,由於必修課要點名,他不得已只好在課堂上打瞌睡,下了課便無影無蹤,作業也花錢請貧困生幫忙。有同學看到他做荒唐至極的事,風言風語不可能不刮到淚珠兒耳朵裡,同宿舍的女同學經常用眼角瞟一眼淚珠兒,打量著她到底知道多少巴男在外面的不軌行為?

  淚珠兒表現出來的情緒實在是太平靜了,心如止水,沒有波紋。她不但能對巴男的事不聞不問,而且還能踏踏實實地坐在上鋪給報紙寫什麼豆腐乾文章,無非是些一閃即逝的小感覺。

  跟巴男同居以前,淚珠兒並不喜歡在宿舍裡呆著,現在就像長在上鋪一樣,任何時候都可以找到她。

  終於有一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巴男就像迷途的羔羊一樣回到了淚珠兒身邊,當他敲開女生宿舍的房門之後,淚珠兒並沒有立起眉毛或者瞪圓眼睛,她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跟巴男出去了。

  巴男說:「沒有錢的日子真是太難受了。」

  淚珠兒就開始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

  巴男又說:「你說我爸他是不是有病?!」

  淚珠兒被巴男咬牙切齒的表情逗笑了:「他是有病。」

  第二天,淚珠兒獨自一人去了阿裡巴巴紙業公司。巴男的爸爸正在開會,他看了淚珠兒一眼,走出辦公室說:「好吧,給你一刻鐘。」

  「五分鐘就夠了。」

  「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是不是想徹底失掉巴男?」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給他生活費,他打零工照樣跟洗頭妹鬼混,你這麼做的結果是,總有一天他也不會認你,你有錢又怎麼樣?廠

  淚珠兒沒表情地說完就走了。巴男的爸爸在她身後咆哮:「不認就不認,他現在最好就不認我!我告訴你,我不會再給他一分錢,他打零工吃麥當勞也好玩雞也好,讓他去死吧!!」

  後來還是巴男的爸爸妥協了。

  巴男又開始按期回家領生活費,不過兩個人都沒有再提繼續同居的事。

  淚珠兒給報紙的愛情留言板寫文章,人家只肯登五十個字,她說:只有真心實意地愛一個人,你才不會去追究他做了什麼;如果你有憤懣傷心和怨恨,那是因為你還愛著自己。

  §

  晚餐照例是比較清淡的,除了一條清蒸的多寶魚以外,其他的都是素菜,尤其是西蘭花和椿菜煲,綠得簡直不像食物了。

  謝懷樸因為平常應酬太多,回家吃飯的機會少而又少,所以家裡的飯菜都是按照鮑雪的口味準備。今天他突然回家吃晚飯,鮑雪便叫保姆薛阿姨給他燉一盅燕窩,菜就不必另加什麼。可是到了吃飯時間,丹青突然也回來了,薛阿姨說,丹青是一定要吃肉的。丹青也說,家裡的伙食怎麼跟學校的一樣啊,清湯寡水的。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鮑雪拍了一下高出她一頭的兒子,兒子的後背結實得像岩石一樣,這種感覺真讓她迷戀。

  丹青轉身抱住母親:「肚子太窮了唄,媽你不知道,這幾天上課老師總是拖堂,趕到飯堂就剩下煮白菜了。」

  「沒出息。」鮑雪拍了拍兒子的臉,「怎麼不帶藏蕾一起回來?」

  丹青笑道:「不是這麼高度一致吧?她又不饞肉,而且我們其實在學校也不是總黏在一起。」

  「要對人家好一點,藏蕾是太難得的女孩了。」鮑雪真的是打心眼兒裡喜歡藏蕾,不僅因為她的父親,南方醫院的院長藏孝和是她和懷樸的世交,而且藏蕾家教很好,稱得上聰慧嫻雅,她讀的是考古系,性格相當耐心文靜。這樣的女孩,根本就是按照鮑雪的心願打造出來的,所以見到丹青,她是必定要提藏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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