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今生有約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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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第二大一大早,文浩去銅鑼灣。夜裡沒有睡好,總以為天亮了,一個勁的看手錶,所以頭暈沉沉的。 找到嘯風的家,門口一側已坐著團裡的那個奇怪女孩,看見他,把頭扭到一邊。他上前敲門,女孩並不提醒他沒人,任他傻敲。好一會兒,他也只好在樓梯口席地而坐。等了很長時間,兩個人誰也不理誰。 好不容易,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提著菜,牽著孩子走上樓來,打量了他們一眼,試探道:「是不是看房的?」女孩已經站起身來,文浩也急忙跟上前去,雖然沒有答話,提菜的女人還是掏出鑰匙,打開嘯風的房門。 屋裡空空如也。文浩和女孩幾乎同時問道:「嘯風怎麼不住在這裡啦?」女人道:「他原先是住在這裡,只是不常回來,因為有生意在大陸,他的老婆孩子一個月前就搬走了……我以為你們是看到廣告來租房的。」收租婆鎖上門,帶著孩子走了。 女孩問道:「嘯風也欠你的錢?」文浩歎道:「錢是身外之物,我會這麼遠跑來?!他手上,抓著兩條人命。」女孩奇道:「報紙上有登,也就是馮寶姑一條人命,哪裡又來了一條人命?!」文浩沒說話,一拳砸在嘯風家的鐵門上,頓時手指烏青。 文浩講起自己的故事,痛悔道:「我對我妹妹薄情寡義,這也是罪有應得。所以這次來香港幫她尋仇,一心想救出她的母親,給她一個驚喜。即便是她還不願意幫助我兒子,我也算是盡到心了。」女孩聽著他的話,並沒有格外傷懷,只感歎道:「人生真是無盡的傳奇。」 下樓梯時,文浩問起女孩,「你找嘯風是不是討債的?」女孩沉吟道:「別人托我給他捎點東西。」出了那幢樓房,女孩逕自走了。文浩站在陽光下眯著眼,周圍匆匆的行人在他身邊劃來劃去,關於嘯風,他是再沒有一點線索了,靈機一動,心想不如跟著古怪女孩,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 女孩在遠處只剩下一個背影,千瘡百孔的牛仔褲,密格男裝襯衣,文浩保持著一定距離跟著她。 上了巴士,坐了地鐵,並沒有柳暗花明的跡象。女孩進了一家中檔的粵菜館,透過落地的玻璃窗和半遮半掩的簾布,文浩看見她在跟黑衣領班說著什麼,領班一直在認真傾聽,但不時地搖搖頭。 第二天在旅館吃早餐的時候,文浩看見女孩一直在邊吃邊查地圖,後來往外走,似是荃灣的方向。 坐在巴士車上顛簸,滿眼是繁華香港,風光如畫,堪稱「寶馬雕車香滿路」。然而,光陰似水,越是接近離港的日子,找到嘯風的希望越是渺茫,仿佛他在香港的空氣中蒸發了。以文浩的心願,這次來香港,寧肯是刀光劍影、火光之災,於危難中轉變兒子的命運,結果是規範的有序和文明,外加一派夢幻朦朧之美。他在墨鏡的背後閉上眼睛。 女孩的步子很快,文浩怕跟不上她,神色緊張地尾隨其後。 本來跟蹤跟得好好的,突然迎面走來的兩個皇家巡警攔住文浩,要查看他的身份證,他把旅遊護照遞上去,看見女孩進了一扇朱門,門口掛著「鳳凰粵劇社」的陳舊招牌。巡警把護照還給他,還是不放心,搜了搜身,果然搜出火藥槍,不由分說,把他帶去警局。 等了將近四個鐘頭,導遊才把他領回去。導遊一路埋怨,「就你這個樣兒,還想當劫匪?先去健身院練大肢一點吧。」文浩不吭聲,只管悶頭走路。他想起這兩天,香港的報紙和電視連續報道幾家珠寶行被搶的新聞,只怪自己倒黴。 當天晚上,他又返回鳳凰粵劇社,排練場沒有人。值更的老頭說,去慈善募捐演出了。問有沒有嘯風這個人,老頭只管搖頭。 十天匆匆而過,文浩一無所獲地回到廣州。 先去醫院看米奇,帶給他新書和食品。然後回公司。 上海小姐的座位空著,可是桌上卻放著營營的照片和滿天星。小公雞過來告訴他,「營營不想你丟掉這份工,一人做兩份,也做滿你的指標,當然拚不過上海小姐,給請出來了……」 正說著,上海小姐從主管辦公室搖出來,一臉主管的表情,「蔚文浩,你保單不做,孩子不管,去什麼香港十日遊,真是神經病!」轉過身來,又吵狐臭小姐,「你呀,做的什麼保單,十張裡有三張退保的,我們不是白忙?!」狐臭小姐才不吃這一套,收起睫毛膏道:「客戶猶豫來猶豫。去,我有什麼辦法?!神州處處是陷阱,總得允許反悔的!」 小公雞對文浩低聲說:「……她就差一張保單,沒當上主管,憋了一肚子火,坐在那裡都冒煙。」 這時營營背著手提袋從外面回來,見到她,文浩鼻子有點酸,營營拍拍他的後背,「傻啦,區區一個主管算什麼嘛,我想來想去還是你說得對,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 他當然知道她在安慰他。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時斷時續的音樂聲,在吉他簡單的和絃裡,融進一個男性的歌喉:人生美麗是因為多生波折,人生堪慰是因為堅守盟誓…… 飛翔船在水上魚躍似地起伏,船身有規律地晃動著,文革把頭靠在舷窗的一側,望著越離越遠的香港,不知不覺睡著了。 匯德豐超級市場的情況很糟,不到三個月,嘯風和寶姑就用火鍋城賺的錢往裡貼,但無論如何抵不過沒生意又養著那麼多張嘴。 倉促的招工,素質偏低的保安員自己就有小偷小摸現象;導購小姐因為無事可做,只好圍在一起聊天逗樂。寶姑對於管理一竅不通,嘯風深感內憂外患。 粵劇團的人看出了匯德豐超市的營運狀況不好,又開始擔心自家的本金。見到寶姑又說:「我兒子要結婚,急等錢用,什麼分紅不分。紅的,也就算了。」「寶姑,別的我就不說了,千萬別讓我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我有心臟病,這錢要交醫療費,我也等不到分紅了。」……總之,當時笑臉盈盈的送錢人,如今都成了話中有話的討債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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