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浮華背後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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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需要?!我觀察你很多天了,莫眉你現在變得很反常,你在大街上毫無目的地亂走,我看了真揪心!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出事的。」 「我反正不會去看醫生,我所經受的苦難,足夠輔導他們了。」 「不要不相信科學,也不是災難深重的人就懂這門科學。」 莫眉突然咆哮起來:「可是我懂我自己!我懂我的心!而這顆心在滴血!」 彭樹再一次走過去,無聲地擁抱了她,撫慰地。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像對待嬰孩那樣。但他還是小聲地、懇求地說:「我們這樣下去不行,莫眉,無論多麼嚴酷的現實,我們總得面對。」 莫眉不再說話,已是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這個世界要多大就有多大,可是她要找的卻是他的兒子。 列車是在正午時分進站的,四季如春的昆明剛剛下了一場薄雪,萬物的表層都結上了半透明的仿佛觸手即化的冰淩,宛如神話中的世界。據說這是二十多年沒出現過的景象了,不知對他來說,將預示著什麼?! 他以前從來沒有到過雲南,這是一個令他感到完全陌生的城市,沒有人來接他,也沒有人在什麼地方等候他,即使到了華燈初上的夜晚,同樣沒有一扇溫馨的窗口屬他。 他獨自一人,背著他的行囊,登上了長途公共汽車。 山路,幾乎千篇一律的山路在眼前延伸,車速很慢,平行時也只有五十邁,如果上坡就只有三十邁了,而且還氣喘吁吁,隨時可能罷工似的。汽車的顛簸讓他感覺到道路的起伏不平,一路的風景雖然秀美,但仍舊給人落後、貧窮、荒蠻之感。 這個人就是彭卓童。 那天晚上,他只不過多喝了幾杯,便沉沉睡去,人事不醒了。這一覺似乎睡了很長時間,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滿臉都是繃帶,但卻並不躺在醫院,而像是在一套別墅裡。眼前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母親、淩叔叔、曉丹,他們無比專注地望著他,而且神情十分嚴肅。 整容之後,所有的證件使他變成另一個人。 這個世界是只認證件不認人的,姓名、性別、籍貫、出生地、出生年月、學歷、職業、住處,總之你的一切都由你的證件來證實。正因為如此,有些看上去難度很高的事,其實處理起來非常簡單,何況淩向權深諳此道。 他像蝙蝠一樣,整天藏在昏暗的屋子裡,「不許開燈!」他說。 「你的樣子一點也不難看。」曉丹安慰他說。 「可我不喜歡,這就足夠了。」 「我們也不想這樣。」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他在黑暗中痛恨地說。 「你不知道發生了多大的事,很多人會死,也包括你。 「即便是這樣,為什麼要億億陪死?!這對她不公平!」他的聲音裡夾雜著哭腔。 「不然誰會相信你死於車禍?!」 「我要去投案自首,我不能叫她一個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現在就可以去,你自己不珍惜生命,誰也沒辦法。」淩曉丹神情淡定,似乎也並不想說服他。就在他的內心備受煎熬的時刻,東窗事發了,他再也沒有見到母親和淩叔叔,在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報紙上每天都在追蹤報道這件事。 他們說的沒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了,許多內幕讓他觸目驚心。 親人之死,讓他明白了一個極其簡單的道理,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是他完全不可改變的。或許因為在這之前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忽略了再常識不過的問題。 以往無憂無慮的日子,不過是一個個的超級圈套,他為所欲為的結果是讓母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母親和淩叔叔走的那天,他和曉丹兩個人關在屋子裡抱頭痛哭。 他與母親的關係一向不盡投合,甚至有些疏離,總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個人魅力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反躬自省,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沖著母親去的,他們是因為她而圍在他的身邊。而母親即便是有一萬條錯誤,對他來說,卻是沒有暇疵,傾注了百分之百的愛。時至今日,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地愛她,多麼地不能接受失去她的現實,但是一切都晚了,他除了在飲泣中深自悔恨,還能怎麼樣呢?! 他的人生態度發生了莫大的改變,大悲哀帶來大徹悟,不光是他的容顏,他的內心也換了一個人。 似乎一切塵埃落定,淩曉丹說,我們可以走了。 「我不想去加拿大。」他說。 「那你想去哪兒?」 「不知道。 「人都是很普通的,就按普通人的活法活吧。」 「普通人怎麼活?」 「有多遠走多遠,永遠不去觸及這塊傷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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