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浮華背後 | 上頁 下頁


  本來這種見面,久久的來一次也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種調劑。大家都是過來人,都不可能改變什麼,也沒有必要作什麼改變。老實說,再見面也已經沒有愛了,至少彭樹想不通自己當年怎麼會這麼如癡如狂,還用婚姻來賭氣。

  可是女人控制自我的能力天生就差。小業主的女兒太依賴這種見面了,而且她覺得也只有彭樹知道她,瞭解她,說出來的話讓她入心入肺。她頻繁地要求見面,這就很讓彭樹為難。

  彭樹深知,杜黨生的世界裡是沒有中間色的,這種事讓她知道,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可他是個相當自尊的人,不願意讓前任女友認為他怕老婆,也不會大吐苦水說杜黨生的壞活,因為從頭至尾杜黨生也不是一個壞人,她有相當優秀、果敢、長情的一面,何況他也是沾了人家光的。總之,彭樹開始推搪前任女友,盡可能的減少見面。

  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有一天中午,前任女友突然跑到彭樹家裡來了,起因好像是她老公久病之後心情暴躁,把整個飯盆子扔到她臉上了。過去也只是罵罵咧咧,發火生氣是家常便飯,現在越演越烈,簡直叫人無法容忍。見到彭樹,她特別悲憤地哭訴,突然,她一把抱住彭樹,帶著哭腔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她還沒來得及說下去,門就被推開了,杜黨生回家拿一份材料,恰恰撞上了這一幕,簡直驚呆了。這兩個人的事,杜黨生當工宣隊副隊長的時候就知道,現在他們哭得梨花帶雨,如果不是續上了情緣怎麼可能這樣?!

  杜黨生是搞階級鬥爭出身的,什麼事情也不會輕描淡寫。女方走了以後,她對彭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明知是徒勞,彭樹還是做了大量的解釋工作。

  從此,平靜的生活變得暗流湧動。杜黨生是什麼人?!她的眼睛裡是不容沙子的,而且她也決不會去找另一個女人算帳或徹夜長談,生活中有這樣的事,最後以理解萬歲告終,三個當事人還成了好朋友。真他媽的荒唐,也根本不是杜黨生的風格。

  無論如何,杜黨生沒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但又不知該不該提出分手,她的顧慮是,如果彭樹同意分手,說明這件事是真的,分手反而成全了彭樹,對於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她怎麼能順這條氣?!如果彭樹堅持不離,她又覺得他是格外看重她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卻又在家庭之外搞情感走私。這就更讓她無法容忍。所以表面上,杜黨生似乎是再也不提這件事了,但她經常會在上班時間突然回家,當然她很忙,這種舉動就由撈仔或她的秘書代替,開始還找點藉口,拿外衣、文件什麼的,後來乾脆進屋後就東張西望,還看看門後和洗手間。這種舉動終於把彭樹給激火了。

  有一天,在撈仔離開的時候,彭樹板著面孔緊隨其後,並上了他的車。撈仔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彭樹對他大喝一聲:開車!

  彭樹像一隻發瘋的獅子闖進杜黨生的辦公室,拍著桌子對她說: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們離婚!

  經濟技術開發區坐落在市郊北部,與舊城區相比,這裡顯然是經過精心規劃的,不僅建築風格氣宇軒昂,就連綠化帶也是相當的寬闊鋪張,長滿進口青草的廣場仿佛一張張打開的波斯地毯。空氣裡也透著清新的草香。

  改革開放初期,開發區是緊挨著匯瀾港工業區而建,它們兄弟般的並肩成長,在一同繁榮壯大中,終於在一九九二年合併,調整之後的經濟技術開發區占地面積近三十平方公里,成為沿海開放城市的重要標誌之一。

  遠遠望去,這裡高樓林立,三資企業一個賽一個的獨具規模,無言地向人們展示著它們積累財富和名揚天下的實力。

  與美國、日本等獨資公司或中美、中日、中韓等合資公司相比,萬順貿易公司不僅本鄉本土,而且微不足道。它僅是在某龐大的辦公樓中占了少少的一層,佈置得溫馨、祥和,而不是頗講排場的那種,所到之處無不透出咄咄逼人的氣勢。萬順不同,普通的玻璃間始終是敞開的,裡面是一圈陳舊並且磨損了的皮沙發,茶几上豎著幾支礦泉水,就像你爺爺家的會客室。接待員也不是什麼妙齡少女,而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仔,除了負責接待工作,還要兼顧速送文件、買盒飯、打掃衛生等等跑腿打雜的事。

  如果你因此小看萬順公司,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也許,有海岸線的地方都在所難免地滋生著走私,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就像有森林資源的地方便有猖獗的盜伐盜獵,有高科技就有智能犯罪,繁榮帶來娼盛一樣。 圍繞著W市的長長的海岸線便是不法分子的走私天堂,儘管邊防和緝私的力度在迅速地加強,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昔日在小舢板上瓜分香港、臺灣、菲律賓的走私物品偷運上岸之舉早已成為歷史,就連走私前輩也對此不屑一提。這之後的裝甲走私艇有著驚人的速度,有時連緝私艇都追不上它們,只能望洋興嘆。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能夠手眼通天,打通各路關節,從而大搖大擺出入海關的走私犯才是最大的贏家。走私明星高錦林有一句名言:要想在這個圈子裡有所作為,靠的不是錢、權,而是關係。

  鐵一般的關係,這在中國是一個人人都心知肚明而又諱莫如深的關鍵詞。

  萬順公司簡而言之就是通關公司。合夥人是兩個看上去並不大起眼的年輕人。男的叫寇奮翔,矮矮胖胖的,但為人相當精明。女的便是杜党生的女兒彭卓晴,這也算是物盡其用,卓晴黑黑瘦瘦的兼有幾分俏麗,人稱黑牡丹,但與哥哥擺在一起,也只能是俗物。父母親離婚的時候,卓晴被判給父親,懂事之後十分羡慕哥哥,反倒是卓童經常去探望父親,有著說不完的話。而卓晴對母親卻有著說不完的委屈,因為相比之下,父親太過默默無聞,如果她不想學日文,那她就什麼光也沾不上。

  彭樹與杜黨生離婚之後,並沒有再跟小業主的女兒來往,多年以後,小業主的女兒的丈夫過世了,他們成了孤男寡女,彭樹與她也還是沒有結果。其中,彭樹固然是要用事實表明自己的清白,同時讓杜黨生內疚之外,也是因為許多事正應了那句歌詞,「沒有歲月可回頭」。

  這一對錯配的夫妻,從來也沒有共過一副肚腸。對於彭樹的無言的表白,杜黨生好像並沒有內疚過,她永遠也搞不清楚知識分子是怎麼想事的,好的時候就抱在一塊又哭又啃,你要成全他們,他們卻說一切都過去了,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可是他們抱在一塊卻是她親眼所見,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再說誰知道他們的清白是不是裝出來的,都是些又要面子又要裡子的人。

  不過杜黨生還是疼女兒的,像許多單身母親一樣,她總是認為是自己的錯誤婚姻給女兒造成了巨大不幸和內心孤獨。所以她明知這是犯忌的事,也還是同意女兒這麼幹了。

  卓晴一點也不缺乏政治智慧,有這個公司她就夠了,她什麼事也不會找母親辦,省得她煩。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人都知道應該怎麼對待她。這一點恐怕全世界都一樣。

  表面看上去,萬順本部的業務並不顯得格外紅火,人聲鼎沸,相反還給人冷清之感。誰也知道,初級階段的中國,生意都是在酒店的飯桌上或者夜總會小姐的身邊做成的。跑到公司來一本正經地說事,多半腦子有問題。不過,今天到萬順公司來找卓晴辦事的男人不僅正常,而且正派。

  他的名字叫上官器,長相屬￿酷呆了那種,同時又是某進出口集團公司的老總。他的到來倒使卓晴暗暗吃了一驚, 寇奮翔也顯得格外熱情, 拿出上千塊錢一斤的「粒粒香」親手給他泡上。對於別人的刮目相看,上官器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父親是省委副書記,他自小受精英教育,是那種力爭上游的好青年。平常生活簡樸,工作踏實,他今天的位置應該說也是他一拳一腳幹出來的。

  上官器坐下來,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他要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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