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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菊花跟可馨分手時遞給她一包錢:「這是你的。」可馨警惕道:「你別拿我也當傻子呵。」菊花笑道:「哪能呢,我們鄉下人也是有規矩的。」

  不過她還是不無得意地補充了一句:「我如果想騙人,那還不把你們騙得一愣一愣的。」

  可馨第一次對菊花有了幾分敬意。

  兩年之後,當可馨成為小有名氣的專欄作家和地下掮客時,曾收到肖拜倫寄給她的一本詩集,不記得是《五月的雨》還是《六月的風》,略有記憶的是封面素白,佇立一把撐開的桔色花傘,好像詩人多純情似的。

  這本詩集大概擺滿了愛宛的書架吧。

  可馨再也沒有問過愛宛她和肖拜倫的關係,或談及他們可能出現的幾種結果。她曾看見他們倆在左一吧右一吧吃正宗的法國大餐。肖拜倫揮舞著刀叉正在說著什麼,而在曼姝精品叱吒風雲為愛宛卻乖得像波斯貓一樣,俯首為臣地頻頻點頭。

  經過生活反復地擠壓和拷問,可馨不再挑剔別人的性夥伴了。她甚至在愛宛家碰上煙老闆也能處變不驚。

  可馨依舊深愛愛宛,她知道無論她怎樣做,自有她的道理。

  自可馨親眼看見沈偉的秘密之後,她苦撐了兩個星期,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以她的教養,決不可能罵出那個小狐狸精是誰這樣的話,逢沈偉外出,她就拼命寫專欄稿,使筆名發展到六七個之多。

  但她氣不過,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愛宛。愛宛道:「不會吧。」可馨急道,「我親眼看見的。」愛宛道,「家裡躺著兩個病人,沈偉還能在外面養條菜(老婆是飯,情人是菜,可換的),那我都要對他刮目相看了。」可馨氣道:「我九歲時就招男孩子喜歡,你嫉妒到現在,可稱心如意了?!」愛宛笑道:「誰還會看上沈偉啊,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氣質還不及肖拜倫的一半,不是你捕風捉影,想出幾個假設敵吧?!」

  可馨真的惱了,不理愛宛,愛宛逍:「反正我覺得他不會,你要不順這條氣,就當面問問他。」可馨道:「我問不出口,也太掉價了!」愛宛迢:「那你就搬出洛兵來,看他還像不像過去那樣發神經。」

  這話倒是提醒了可馨。一天吃晚飯的時候,可馨做出非常隨意的樣子說:「沈偉,我明天請洛兵吃飯,還是想請他幫天宜辦一個醫療保險,他一定有辦法的。」

  本以為點燃這根導火索,沈偉即使不當場爆炸,也熬不過這個晚上。想不到沈偉考慮了片刻,居然爽快地答應了。大有拱手相讓之勢。

  飯後洗碗,可馨失手摔破了兩個碟子。她想,果然她在沈偉的心目中不重要了,或許他還對自己過去的醋意九悔不已呢。還有什麼殘酷的現實需要她來接受?!一塊降臨好了,別這麼軟刀子殺人,一點一點地折磨她。

  這個晚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所以沈偉沒有外出。

  給兩個老人安排好以後,可馨進了臥室伏在桌上寫稿,幸虧是謄抄,否則以她時下的心緒,半個字也是寫不出來的,她機械地一筆一劃地寫著。

  這時候沈偉走進來,她直覺他在她身後停下來了,他走近她,動作有些笨拙地撫摸那個他已明顯生疏的身體,可馨只覺得軀幹和四肢無比僵硬,任何感覺都沒有。那雙手慢慢移到了她的胸部,她小小的圓潤的乳房,猛然間,她想到他也用這種動作對待另一個女人,她不可遏制地暴怒了,像只困獸一般兇猛。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沈偉大力推開,因為沒有防備,沈偉向後摔去,他一把抓住床架,才沒有坐在地上。

  沈偉大喊道:「你幹什麼你?!你幹什麼你?!」

  他終於發火了,可馨站起來,有些快意地逼視著沈偉:「我不願意你碰我!」

  「誰想碰你,我不過是看你在掉眼淚。」

  可馨下意識地一抹,果然兩眼是淚,但剛才,她的確渾然不覺,「我怎麼樣不用你管!」

  沈偉氣道:「我根本不想管你,也不想回這個家,一看你拉著兩尺長的臉我就夠了!是的,你是做了不少事,但想叫我每天感恩戴德賠笑臉,我做不到!」

  可馨簡直氣暈了,她每天辛辛苦苦,任勞任怨,換來的就是這幾句話,她大聲沖沈偉喊,「你不想回來就別回來!有本事你永遠也別回來!」

  沈偉也提高了嗓門兒,「我不回來我爹媽怎麼辦?你不是要請洛兵吃飯嗎?你請他好了,你到他們單位去工作好了,你搬到他家去住好了,他現在在名雅苑有三房兩廳,出門坐凱迪拉克!」

  可馨無法相信,她這樣胼手胝足、苦苦掙扎,在沈偉的眼中也不過是個虛榮的角色。如果他不是覺得那個女人千好萬好,斷不會變成這樣的睜眼瞎吧?!

  可馨氣得手腳冰涼,大腦完全失去控制,她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是要好好想一想,當初應該嫁給誰!」

  沈偉愣了一下,二話沒說,卷起他的枕頭和毛巾被去客廳了。

  其實那時,可馨跟洛兵並沒有任何聯絡,但可馨決定,第二夭一定要見洛兵,並且跟他吃飯。

  不過那頓飯吃得並不好,可馨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負氣的話。卻又在心裡拚命對自己表白,我這樣做不是報復,不是報復,只不過是沒必要辜負了洛兵的一片深情,既然人不可能活得純粹。

  她沒有提天宜醫療保險的事,她沒提到任何具體的事,她只是喝酒,只是說負氣的話。

  但是她最終站立不住的時候,又不讓洛兵扶。

  洛兵來赴約時,穿一普通的素色村衫,一條深藍色的長褲,比原先略寬廣一些,更顯出成熟男人的沉著和穩妥,他並沒有說太多的話,但是關注的眼神和耐心的傾聽,已讓可馨怦然心動。

  洛兵誠懇地說:「可馨你不要這樣,你應該跟沈偉好好談一談,其實什麼事情不能溝通?」

  他越是這樣說,可馨越是難過,不是失悔,而是深深地難過。

  可馨哭訴道:「你沒有血氣。」洛兵道:「你如果跟他和平分手,平靜地到我這兒來,我會接受。但這個樣子,算怎麼回事?!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兩個人準備離開飯店時,天空又下起了濛濛細雨,許多人在有遮擋的前門廳避雨,等計程車,可馨和洛兵也站在人群裡,洛兵用手提電話讓他的司機把車開來。

  大概是交通方面出了故障,好長時間竟沒一輛車出現。細雨的清新令可馨的酒意漸醒。

  這時一輛摩托車飛馳而來,穩穩地停在前廳前面,一個提公文包的小夥子從後座上跳下來,摘掉頭盔後,遞給騎手一張整錢,「不用找了。」他說,然後大步奔進飯店。

  騎手把錢塞進褲兜,方才摘下頭盔,甩了甩頭髮。這時可馨看清楚了,他是沈偉。

  她像釘子一樣釘在原地,看見好幾個人圍住沈偉砍價。她下意識地抓住洛兵的手,但是眼裡還是迸出了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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