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愛又如何 | 上頁 下頁
十七


  可馨因為夜夜等沈偉,漸漸地睡眠失調,她又重新開始寫香君小品,常常為沈偉還要晚睡。加上她白天,還利用中午的時間,去想方設法組菊花的稿子,更加成了排骨美人。這種幾近非人的磨蝕,不僅令兩口子無話可說,連性生活也已是零。

  又是一悶熱的傍晚,可馨正在廚房裡左右開弓,大烹大炒,臉上已略顯麻木的神倩。這時菊花邊紮著圍裙邊走進來,接過她手中的活兒,麻利地幹起來。可馨遣:「你現在是客人。」菊花笑道:「什麼主人客人的,我又沒那麼多講究……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兒了……」可馨鼻子一酸,倒不是因為自己瘦,實在是整個家中不曾有一個人說過這種痛惜她的話。

  她退出廚房陣地,第一次早早地洗好澡,換上乾淨家常衣褲,坐在餐桌前等飯吃。這種感覺是多麼久違和快意啊。什麼叫世事難料?其實她當年對菊花的偏袒,並非是追求所謂的人格平等,不過是對自己家庭出身的一種維護,因為她實在覺得沈偉對菊花大喊大叫有失身份。而今卻可以坐享菊花對她的恭敬了。

  飯後,沈偉照例匆匆離去。菊花像多少年前一樣收拾了碗筷,將廚房擦洗一淨,熱上老人的中藥,才出來翻看可馨為她準備好的幾部書稿。

  好一會兒菊花才說:「這些書稿都不行。」可馨急道:「怎麼不行?這些都是有名氣的人寫的,純文學,思想性也強,作品的涵義很深刻。」菊花笑著搖頭,可馨氣道:「到底是你懂還是我懂?!」菊花忙道:「當然是你懂,你懂,不過可馨姐,我知道什麼書賣得動,什麼書賣不動。」她的臉堆滿阿諛逢迎的笑容,像一朵怒放的菊花。

  也就是在數月之後,可馨無意中目睹了菊花對書販子的兇狠及惡語怒駡,簡直無法與今天的菊花對上焦距。

  菊花溫和道:「這種純文學慣例是靠一渠道發行,就是新華書店、報刊門市部什麼的。我們二渠道發行的書,多發才能贏錢,所以一定要看准。」可馨沒好氣道:「那你需要什麼書?什麼書才賺錢?兇殺、打鬥?新鴛蝴派?」菊花道:「這些都過時了,最好是野史、豔史、秘史,紀實的有爆炸性新聞的也好賣。」

  可馨想了想,命令道:「你跟我走。」

  兩個人乘著夜色,乘上計程車。菊花道:「我們去哪兒?」可馨不耐煩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菊花知趣地閉上了嘴,計程車在夜景熙攘的大街上疾駛。

  計程車繞上立交橋,這時一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超到汽車前面,車燈照耀之處,可馨發現這輛摩托車的車牌她萬分熟悉的--她只找洛兵辦過一個車牌,就是沈偉的。她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沈偉的車後搭著一位妙齡少女,她穿著短裙,小腿均勻修長,因為戴著頭盔,當然看不見她的臉,只有飄散在頭盔外的長髮迎風飛舞。

  可馨感覺到身上的體溫在一點點退卻,她以為她會心痛、失控、或者淚流滿面。然而她沒有,她只是靜靜地坐在車上,任由它全速行駛。只是她不明白她這樣屈尊跟著菊花瞎跑,到底是圖個什麼?!

  她不算不懂愛情了吧?又不是她父親病了,又不是她沒錢花,她就差沒有犧牲色相以祭愛情的神壇了,可她得到了什麼?!她甚至想笑,愛又如何?!

  菊花並不知道在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側頭看著窗外變幻無常的景致,一隻手下意識地護著她隨身背著的大富豪挎包。沈偉和他的新歡,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此後的可馨一如常態,她帶菊花敲開了肖拜倫住所的門。他那裡當然有女人,是一個年輕豐滿的女人,但姿色並不在愛宛之上。想到剛才的沈偉,可馨始知,男人的本質是一樣的,可笑的是她原來還以為沈偉比肖拜倫高尚。

  菊花非常嚴肅地翻看了《深宮絕學》這部書稿,可馨覺著她煞有介事的樣子十分滑稽。她把書稿放回茶几上說:「開個價吧。」

  雖然肖拜倫沒有思想準備,他哢哢地按響每一個手指頭,一額角的虛汗,他結結巴巴地說:「就兩萬吧。」而且他說完緊盯著菊花的臉,怕自己的狂言把菊花嚇回去。

  菊花爽快他說:「我給你三萬。你再不許給任何出版社和書商了,這是買斷價。」她熟練地從人造革挎包中拿出成打兒的打印合同,抽出一張叫肖拜倫簽字畫押,然後把長方的一捆像肥皂一般結實的錢立在拜倫面前。

  可馨發現肖拜倫那雙永遠困頓的眼睛在那一刻無比鋥亮。他在菊花去上廁所時,不知所措地沖可馨笑笑。可馨突然大聲地對他說:「我根本無意成全你!我討厭你!我這只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錢!」

  臥室和盥洗室的門同時打開,兩個女人幾乎同時沖到客廳注視著他們倆,菊花提著褲子對可馨說:「他非禮你了嗎?」拜倫則無比溫柔地說:「你比以前可愛多了。」

  出了肖拜倫的住所,可馨對菊花說:「你還有點良心嘛。」菊花沒表情道:「不是我有良心,這人是個傻子,他的這部書稿,最少值七萬。」

  可馨半天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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