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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琦其人


  崔琦是萍的朋友,我和萍是好朋友,這樣也就認識了。他是做曲藝工作的,卻生了一張缺乏表情的、毫不生動的臉,這在他「抖包袱」的時候,就顯得出人意料。

  我在北京讀書期間,崔琦老說約我和萍見見面,但不是我沒空,就是萍沒空,北京又大,也不是說見就能見著的。一天,收到崔琦的一封信,打開,上面只一行字:相見為何這樣難?把這事告訴萍,便下決心跟他見面,約在西四長安包子鋪的前面,當然不是吃包子,那兒顯眼,見面後再一塊奔好一點的飯館。

  我轉了兩趟公共汽車才到西四,一下車就看見萍,高高興興迎上去。不想萍匆匆向我走來,拉著我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臉的階級鬥爭,一邊還小聲囑咐我,別回頭,我們慌慌張張走了好大一截路,才停下來喘氣。我說,怎麼了,又不是特務接頭碰上公安人員了,我還第一次見你這麼緊張。萍說,崔琦在那等我們,你說巧不巧,碰上他媳婦了,正好我走過去,幸虧他使了臉色,我扭頭就走,一眼看見你從車上下來……我不解道,我們倆和崔琦又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未必崔琦都不能跟女的說話了?萍道,就是不能!他們以前出過事,被他媳婦抓住過,今天要是見到我們,回去又是一通兒審。

  正說著,崔琦氣喘吁吁地跑來了,道,這一身冷汗,走走走,我們吃飯去。進了飯店,派兒就更大了,你們點你們點,愛吃什麼你們就點什麼。萍道,崔琦,我可點了啊,上回你就請我吃了幾個家常菜。崔琦沉吟道,有個蝦仁吧?萍道,喲,小的跟蝦米似的,還提呢。我問崔琦,你怎麼這麼怕你媳婦啊?崔琦道,我是怕女人鬧騰。萍一邊看菜譜一邊說,他對付他老婆可有一套了,自己要是在外面做了虧心事,路上先運氣,到家把帽子猛地往桌上一甩,喊上一句,這日子沒法過啦!他老婆先就給嚇蒙了,走過來問他,大哥,出什麼事了?!崔琦,你老婆怎麼管你叫大哥啊?!

  崔琦也不笑,說,我多不容易啊,掙那麼兩個錢,老婆得給一份,相好給一份,還要請你們吃飯,還要安定團結,我太不容易了我。

  跟崔琦在一起特別輕鬆,他不扮正人君子,也不賣弄才學,更不忌諱自己喜歡女孩子。生活中許多嚴肅的事,都被他化解了。

  我快離開北京的時候,崔琦給我請到一幅啟功老先生的字,我挺高興地捧回廣州的家中,數年過去,有一回去京開會,去探望萍,見她那裡也有一幅啟功老先生的字,問起來,萍說,這是崔琦仿的。聽後不覺心驚,想我那一幅是不是也是仿的?

  有時我琢磨他這個人,真真假假的總是琢磨不透,總之是典型的北京人。你說北京人輕鬆不輕鬆?精明不精明?

  自從那次吃飯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崔琦。只是聽萍兒說,他現在在一個茶館當節目主持,完全的北京風味,還挺火的,不時上上報紙和電視,也是名人了

  前段時間,我給《南方週末》生活版寫了篇小文章,題目叫《過馬路》,對我先生過馬路從來自顧自表示憤慨,以此警示男人們不要過分輕視小事。這篇千字文發表後,我和讀者一塊淡忘了。

  不久,便收到崔琦從北京寄來的一封信,信封和字跡都是久違的了。打開信,又只是一句話:我願扶你過馬路。

  繃不住,我還是笑了。

  (原載《作家》199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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