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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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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諉過於司馬瑋,以「擅殺」司馬亮之罪,將他押赴刑場。 據說司馬瑋曾出示皇帝親筆詔書,以清白自己。得知此情,賈南風難免心生悲戚。 皇帝親筆,還不就是她的旨意?只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她需要司馬瑋殺楊氏後党以及司馬亮,現在她需要司馬瑋死。司馬瑋不死,就難以平息滿朝騷動,說不定被殺的是她,也未可知。 至於私擬詔書,弄權亂政之說,曾幾何時成了她的專利? 誰人不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司馬懿殺曹爽,司馬師逼太后廢魏少帝曹芳,司馬昭殺魏帝曹髦……先父賈充尤其罪責難逃。正是他帶兵阻攔了魏帝曹髦帶領宮內禁衛軍和侍從太監的最後一搏,並令手下太子舍人成濟,刺殺了魏帝曹髦,朝野上下,無不震驚譁然。 時有老臣陳泰進諫:「只有殺了賈充,才能交代天下。」 有誰見過,狼狽這對「雙胞胎」不是「為奸」,而是為了伸張正義互相廝咬? 正是司馬昭私擬詔書,列數「莫須有」之罪,先廢魏帝曹髦為庶民,再將殺曹髦之過推諉于成濟,而後滿門抄斬…… 比之歷朝歷代帝王,她的宮廷之術,何曾有過絲毫獨創?不過步前人後塵爾。怎麼到了她這裡,就遭天譴人詬? 八王之亂,分明是司馬宗室諸王之間的拼殺,卻說由她而起。 開國伊始,先皇武帝便急於分封宗室,將六位叔叔、三個弟弟,以及十七個本族叔、伯、兄、弟分別冊封為王,並允許他們在自己封地內設置軍隊。分封有親有疏,諸王勢力不均,自然互相殘殺。 說武帝是昏君,還恭敬了他! 她人宮前,司馬宗室就已經開始了赤裸裸的勢力較量、權力爭奪,在死亡祭壇上輪流坐莊,而且愈演愈烈,捲入的人也越來越多。 即便她沒有任何作為,天下也不會有片刻安寧。 為什麼讓她為司馬宗室「有負天下」的罪行負責?司馬家族有什麼資格,假仁假義地指責她? 想必後世那些個人云亦云、不學無術、不求甚解、混跡于史界的「史家們」,也會以這樣的史觀撰史。任何朝代、任何學界,都少不了這種混跡於斯的所謂專門家,可誰又能奈何她! 放眼世事,哪位帝王不為後世詬病?如此這般,何談身後之名?又何需身後之名? 再看滿朝上下,就連她的雙親,哪一個乾淨! 父親賈充、母親郭槐,與司馬宗室一樣貪婪,竟不惜將她「賣」人宮門,以擴張他們的權勢。敢問史家,有哪個陰謀,比得上他們策劃的、迫使她最終登上皇后寶座的選妃事件,更加無恥、周密、志在必得? 母親郭槐,哪一樣堪稱為人之母?都說她賈南風殺妹妹賈午是喪盡天良,如果她真喪盡天良的話,就該賜母親一死。 這樣的女人,早該一死以謝天下。如果說她十惡不赦,那麼不是郭槐把她推向萬人之上,給了她把持朝政的機會和十惡不赦的可能,又是誰? 這個世道為什麼要對她說三道四? 還有那個叫做張華的詩人,竟還寫了什麼《女史箴》,借宮中女史之口,寫宮內箴規,諷喻於她。尤其《馮媛當熊》一節,說的是漢元帝郊遊遇熊,元帝及若干隨從皆驚慌失措,惟婕好馮媛臨危不懼,挺身而出,護衛元帝云云。 怎麼,難道想以她這樣的腦袋,去護衛司馬衷那個白癡腦袋嗎?不要說她不願意,上蒼也不會同意這樣不合理的對換。 以她的聰明才智,忍受一個白癡的痛苦,誰能理解?如若別的女人也就罷了——白癡又有什麼?白癡也是一國之君。 一般女人,大多以皇后為人生之最高境界,可她寧願以自己的後位,換取一癡的哪怕是一次真情實意的愛撫。 錯就錯在她是賈南風。出身顯貴倒也平常,誰讓她滿腹經綸,卻得以一個白癡為中心?即便這個白癡是皇帝也不行。這就好比讓一部皇家大辭典、大百科全書,與初級識字課本相提並論,縱論天下。 又說女官班姬不與漢帝同車,夫妻間應「出其善言,千里應之」,否則「同龕以異」,又「歡不可度,寵不可專」,還有什麼「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這就是放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說你是女史,你就是女史,不給你這個女史,你就什麼也不是!還「敢告庶姬」,可笑之至! 說不定哪天有興,宣這個張華上殿調侃一番,倒是一樂。 賈南風的確殺人無數,但所殺無非是那擋路之人。這個張華,無非撰幾句酸文,又能將她如何?有什麼必要抬舉這個可憐蟲,為他動一根手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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