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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自知這樣想來想去有些無聊,便決定留下店前的頭燈,上樓去了。

  洗澡之後,不禁又向樓下望去。有些店鋪上的招牌擋住了他的視線,晃了晃腦袋,找了找角度,還是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也許她真的走了,他那亂亂糟糟的心思才有些回收。

  於是躺下睡覺,明天還得忙呢。約瑟夫沒有一天不忙,在這一帶,他製作的熱狗口碑頗佳,不過在熱狗裡夾了一些炒過的洋蔥,洋蔥上又放了些芥末,口味就與眾不同。想不到在美國求發展是那麼容易,怪不得這麼多人擁向美國。剛從德國來到舊金山的時候,不過推個食品車賣熱狗,不久就買了這家店面。由於店面的位置好,加上與眾不同的熱狗,很快發展成現在這個局面,自己也安頓下來。本打算把父母接來,可是他們執意不肯,人老了,難免留戀故土。也寫信給自己的情人,約她來這裡共同創業,其實用不著她操心,他的熱狗店已進入最佳狀態。

  情人回答說,她不想來美國冒險。

  愛情是上不得保險的。近在眼前的時候什麼都好說,一旦分開,與日日相向已大不同,平白就多了許多理智。理智的結果,是祝他好運,並永遠將他懷念。

  可是約瑟夫的心總也安定不下來,翻來覆去怎麼睡也睡不著,只好起身,再次向窗外望去。噢,她還在那裡,天哪,她沒走!

  街上,甚至連流浪漢、酒鬼、不三不四的人都沒有了,他為這個女人的安全擔心起來。也許是這憂慮給了他勇氣,他快步下樓,走了出去,弓下身子,輕聲而又果斷地對金文萱說:「如果你不介意,請到我的店裡休息吧,夜深了,我擔心這裡不夠安全。」

  顯然她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不過明白了他的好意。

  這是金文萱第一次如此近前地面對一個西方男人。她朝俯身向己的男子望去,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在光線不足的暗影中,更是一眼到底,就是擼起袖子進去撈,也撈不著什麼的透明,又像一處無遮無攔、任人隨意進出的門。

  金文萱沒有感到驚恐,經過這些意外之後,還有什麼可以驚嚇她?

  二

  二姐金文茜只說去去就來,好像遇到了什麼熟人,她的朋友從來就多。可是直到開船,她也沒回到艙裡。不過金文萱沒太在意,也許二姐和朋友聊上了,而且聊得十分投機,這也是常有的事。

  金文萱穩坐艙內,或修飾一下淩亂的衣著、頭髮,或整理整理隨身攜帶的行囊,取出所需,放人暫時不用的物件,並不知道與她息息相關的事正在發生。

  金文萱樂觀單一的順向思維,經常使她處於不知禍之將至的狀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古訓,似乎是對他人而言,對她卻格外優惠,絕對不會生出什麼瓜葛。

  好比此時此刻。與喬戈的離愁別緒雖然沒有完全過去,但相逢的期盼已經掩蓋了她的憂傷,至於這個期盼最終能否實現,是不必多慮的。

  只盼喬戈一切順利。而她不懂得,喬戈的順利,就是父親的災難。

  別指望金文萱會在金文茜與喬戈的關係上發現什麼可疑的蛛絲馬跡。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想到她們姐妹二人同時愛上了喬戈,更想不到在對待她和金文茜的問題上,喬戈堅持的並不是非某不娶,而是「賊不走空」。

  到了晚上,還不見金文茜的蹤影,金文萱才有點著急。

  終於去找船長,請求幫助找人。船長查了查乘客名錄,金文茜的名字赫然在目。

  船長說:「如果還在船上,就不用擔心。」

  「可是幾個時辰過去了,我一直沒有見到她。」

  「她說過熟人在哪號艙嗎?」

  「沒有。」

  「知道那位熟人的姓名嗎?」

  「不知道。」

  「既然如此,只能逐個兒艙去尋找了。」

  等到淩晨時分,船長才告知說:「每個艙都找遍了,沒有金文茜的人影。她該不是沒上船吧?」

  「上船了。」金文萱肯定地說。

  船長看著金文萱,想不通如今竟還有這樣沒頭沒腦的女子:「或許熟人根本不在船上,她去會熟人誤了船?」

  聽到這裡,金文萱的腦子頓時像被抽空。

  當初金文萱並不想到舊金山去投靠四叔,如果不是二姐金文茜和喬戈鼓動,不論父親說什麼她也不會動心。

  只因喬戈的前景不妙。至於如何不妙,她也不很清楚,總之他說不妙就是不妙。

  喬戈鼓動說:「現在只有到國外避一避了……你先走,即便到了天涯海角我也會找來的,何況是去投靠四叔!等我了斷這邊的事情,馬上就來,那時我們就是自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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