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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多說一些你的事,對於我那是生命的源泉,否則我的生命就會枯竭,生活也失去了意義。

  千萬別賭氣,我的小人兒。別把你我的許多犧牲不顧一切地毀掉。好不容易到了現在,別在最後時刻不能堅持下去,堅持就是勝利。勇敢地,但冷靜地對待一切困難,一切都會過去。我們不是經過了比這更為困難的時期?一切都不可能逆轉,不論法庭判不判決,我與白帆再也不會有共同的生活。相信我,再沒有比我更堅定的情人了。

  作為一個情人,堅定一會兒不難,難的是堅定一輩子。胡秉宸雖然沒能堅定一輩子,還是堅定了幾年,無論如何該算是個優秀男人。除了沉默,吳為還能說什麼?

  「法院有責任把問題搞清楚,你應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認真回答我們的提問。你到底對他們夫妻有沒有干擾?」

  「不把大背景弄清楚不好就事論事,現在談具體問題條件還不成熟。據佟大雷同志反映,法院到處擴散某領導人說了什麼……偽造領導人講話是性質嚴重的錯誤,因此,希望法院首先瞭解一下大背景。」

  「你可以有你的理解,但你得支持法院工作。有關人土提出你對他們夫妻感情有影響,這和政治背景也許有聯繫,但有質的區別,不要拿這個做藉口。這句話你堅持三次了,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指示法院?你有義務按照我們的要求,實事求是回答法院的問題。因為這事和你有牽連,有關係。」「你這種態度很不好,我和你是平等的人,你應該尊重我。」

  「你為什麼不勸解他們?」

  「他們關係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也沒時間去勸解他人離婚不離婚。」

  「你有沒有給胡秉宸寫過信?」

  「寫過。」

  「什麼內容?」

  「很多年了,怎麼能記得?我又沒有寫信留底稿的習慣。」

  「胡秉宸給你寫過信嗎?你有沒有他求愛的信?」

  「給我寫過信,但沒有給我寫過求愛的信。」

  「你收沒收到他們兩口子寫給你的信?」

  這時,律師原文照讀了胡秉宸和白帆聯手寫給吳為的那封信。

  傷情,但一直還算鎮靜的吳為,這時亂了陣腳,「……沒有,只收到過他個人寫給我的信……我可以看看這封信嗎?」

  律師把他們夫妻二人聯手寫的那封信給了吳為。吳為原以為當年胡秉宸寄給她的是惟一的,沒想到竟是一式兩份,還在白帆手裡留了一份。而且還是鋼筆寫的,可見認真不苟,以圖存之永久。

  這肯定是胡秉宸的主意,白帆不一定有那樣的「深謀遠慮」。胡秉宸為自己留了一個後手,立此存照,萬一將來出了什麼問題有案可查,一切與他無關,責任全在吳為。

  可怕的是他們的關係已然到了這個地步,胡秉宸還不肯告訴臭為,這封信他寫了一式兩份,讓她腹背受敵,在法院面前被動得無法支應。

  她只好捂著這個槍眼,對付來自最愛者的這個出賣。

  吳為只知胡秉宸出賣了她,卻不知胡秉宸對白帆的出賣更狠。

  這封聯手信只能說是一記冷槍,白帆手中原本握有「核彈」。二十多封吳為寫給胡秉宸的信。

  可是臨上法庭卻找不到那些信了。白帆以地下工作時期的全部經驗,用來查找吳為給胡秉宸的這些信,居然就找不到。毫不浪漫的白帆可以解釋為被外星人取走,卻在很長時間內不曾懷疑過胡秉宸,因為吳為的每一封來信胡秉宸都給她看過,他們不但一起研究過對策,之後胡秉宸還悉數交給白帆保管,深思遠慮地說:「有一天會用得著的。」

  現在果然應了胡秉宸的話。

  白帆哪裡想到,胡秉宸又把這些信偷出來還給了吳為!

  只因吳為對真真假假的胡秉宸充滿懷疑,不想這些信落人白帆之手,讓他們夫婦二人茶餘飯後地奚落,說:「我不願意這些信有一天落在他人手裡。」

  為了抱得美人歸,胡秉宸果然言聽計從。

  舊信上有許多煙灰燒出的小洞,在吳為的想像中,那是胡秉宸一面吸著香煙,一邊讀信留下的。她一面撫摩那些小洞,一面感慨,多少年、多少事從這些小洞中漏過去了……並不知那是白帆一面吸著香煙,一面研讀信裡信外的埋伏時留下的。當一個作家有什麼希望?吳為只能成長為痞子無賴,才能前途無量。

  已與無賴痞子相差無幾的吳為反應還算機敏,更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演戲天才,回說:「請看,這封信是鋼筆寫的原件,而不是一式兩份的複寫件。如果寄給我,為什麼原件還在白帆手裡?至於他們兩口子為什麼要寫這種信,只有問胡秉宸……怪不得最近社會上盛傳他們兩人合起來整我。」吳為的謊言是站不住腳的,難道用鋼筆就不能抄個一式兩份?

  不知道法院二位真相信了她的鬼話,還是明白了責任在胡秉宸而對她發了慈悲,略去不提?

  他們不再糾纏吳為是不是收到白帆與胡秉宸聯手寫的這封信,問道:「你聽誰說他們要聯合起來整你?」

  「忘了。」

  「你和胡秉宸到底什麼關係?」

  「同志關係。沒有任何違犯黨紀國法的事情。」

  這倒是真的。就算他們想要上床,到哪兒上去?不像二十一世紀初的人類,可以到旅館開房間,或是再買一套房,金屋藏嬌。

  「那人家為什麼往你身上懷疑?」

  「我怎麼知道?」

  「你分析分析。」

  「我不想做這種沒意義的分析。」「那胥德章為什麼這樣說?」

  「我怎麼知道?」

  「常梅說,你告訴她你和胡的感情很深,還給他們夫婦看了胡秉宸給你的情書。」

  「沒有,胡秉宸根本沒有給我寫過情書。」

  「胡秉宸送過你東西,或是你送過他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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