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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水57

  青蔥嫂一家四口被暖暖安排住進了楚地居的一間客房裡。青蔥嫂很不安,含了淚說:暖暖,你的房子是要接待遊客的,俺們住一天你就少賺一天的錢。暖暖道:錢是賺不完的,再說,你們現在也已經是遊客了。青蔥嫂歎口氣說:我想明天就去賞心苑把他們給的那點補償款領回來,吃虧就吃虧吧,先蓋兩間小房子,有個容身的地方算了,反正胳臂擰不過大腿,咱也拿人家沒辦法。

  他們肯定已經做好了應對你們上告的準備。暖暖沉思著說,不管他,我今晚還要再寫告狀信,我不信上邊的人都會讓他們買過去!我上次的告狀信不是讓公安局搜了他們一回?儘管沒起大的作用,可總算嚇了他們一場,我這回要給更多的市里和省裡的領導寫,我不信所有當官的都會袒護他們!

  別再給你惹來麻煩,開田可是在盯著你。青蔥嫂搖著頭。我會小心的,你們快歇了吧。暖暖走出他們的屋子,看見譚老伯還坐在院中的一塊石頭上,忙走過去問:咋還沒歇?

  睡不著。老人深長地歎了口氣,你們村裡出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唉,想想我其實也有責任,要是當初我不把楚長城宣傳開去,人們不來這古楚地旅遊,這些事就不會出了吧?

  老伯,這與你哪有關係?!

  有的,事情都是相互關聯著的。看來,這世上沒有只帶利不帶弊的事情,包括我們先祖留下的物質的和非物質的東西,並不是全能給我們滋養的……

  快去歇吧。暖暖不由分說地拉老人去了他住的屋子。

  暖暖幾乎熬了一夜,寫了十幾封告狀信,第二天一早,讓妹妹禾禾借送譚老伯過湖的機會,到丹湖東岸上的郵局裡,全用掛號信發了出去。她原本想讓譚老伯替她轉轉告狀信的,後想想他也只是一個退了休的研究員,無職無權,把他捲進這不知結果的事情裡,說不定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最後決定還是自己來辦,有啥麻煩全由自己來承擔,她不願讓老人再為這事擔驚受怕。

  賞心苑顯然早有準備,擴建的施工隊第二天中午可就到了;下午就開始挖地基;第三天,大批的鋼筋、木材、磚頭、水泥、沙子可就源源不斷地運來了。暖暖只能和青蔥嫂、九鼎他們無奈地默站在遠處看,暖暖知道自己是無法阻止他們了。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在心裡盼著自己寫的那些告狀信,能早日被領導們看到,然後派人來阻止他們。

  暖暖在心裡默數著告狀信寄走的天數,大概是第十一天的傍晚,曠開田忽然又來到了楚地居,正在忙著為遊客盛飯的暖暖把頭一扭,裝作沒看見他。曠開田倒沒著急,直等到她盛完飯進了自己的屋子,才走過來說:我要讓你看一個東西。啥?暖暖可沒好語氣。開田慢騰騰從衣袋裡摸出了一張紙朝暖暖遞過來:這是你寫的吧?!暖暖瞥了一眼,發現那是她前不久讓禾禾寄走的那批告狀信中的一封,不由一驚:信怎會到了他的手裡?她伸手想去奪過來,可他迅速縮回了手。

  想不到它會到了我手裡,對吧?曠開田陰沉沉一笑,我告訴過你,不要與我作對,你不聽,你以為你本領大,可以把我這個皇帝拉下馬,怎麼樣,現在明白了吧?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想通過告狀信把我弄倒,那是異想天開!你低估了我和五洲公司的本領!別說你告到了市里和省裡,你就是告到了北京,也沒球用!

  暖暖一時無言,她從沒想到自己的告狀信會落到曠開田手上,這令她震驚,是誰把信又最終轉給了他?她想弄清那封信是自己寫給誰的,可信緊緊攥在曠開田的手裡。

  我一再給你說,你不要多管閒事,只做自己的生意,我並不想難為你,我們畢竟做過夫妻,何況我們的兒子丹根還在跟著你,你賺錢多了,對你,對丹根,對你家的老人都有好處,可你一直不聽,把我的忠告當耳旁風,執意與我與五洲公司作對,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你既然逼著別人朝你動手,就別抱怨了!

  曠開田,我敢做就敢當,你動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姑奶奶不偷不搶,不強扒人家房子,不強佔人家耕地,不逼人為娼,你還能把我咋著?你以為這楚王莊就是你一個人的天下?你可以稱王稱霸為所欲為?!

  你等著吧!曠開田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我等著!暖暖使勁朝外喊了一聲。可喊歸喊,暖暖的內心還是受到了震動,她的揭發信都是寫給上級領導的,可最後竟會落到曠開田的手上,這讓她意識到,曠開田和薛傳薪在上邊的關係的確厲害。這使她開始憂慮楚地居可能遭到的報復。曠開田那天走後,她把青蔥嫂找來,交待她在處理楚地居的各項事務時務必處處小心,不要讓別人抓到什麼把柄。青蔥嫂是聰明人,當然知道這話的含意,當時就說:暖暖,你放心,嫂子知道你當初創辦這楚地居不易,經營時絕不會胡來,咱一切都按規矩辦,不會讓別人找出毛病。

  說話期間,盛夏可就到了。前幾年,到丹湖西岸楚王莊旅遊的黃金季節是春秋兩季,現在由於避暑的人多,楚王莊又依山濱湖溫度比別處低出不少,所以盛夏也成了旅遊的旺季,一撥又一撥的客人坐船來到楚王莊尋找清涼。暖暖為了吸引遊客到楚地居住宿,除了辦好原來的楚長城遊、湖心三角游、淩岩寺遊之外,又開展了夜宿山頂和暮釣湖畔兩個項目。她特意買了些小帳篷、睡袋和釣魚的用具,後山的山頂夜晚很涼快,她就在上邊搭了些小帳篷,擺了些睡袋,供那些願意露宿乘涼的遊客用;傍晚的湖邊涼風習習,是垂釣的好時機,她就在湖邊擺了座椅和釣竿,供那些喜歡垂釣的遊客過癮。楚地居雖沒有「按摩小姐」開展「有色服務」,可也照樣生意興隆。

  這天傍晚,楚地居來了幾個年輕人,進院剛辦完住宿手續,就吵吵著要找麻將牌玩。青蔥嫂向他們解釋,來楚地居住宿的人,都忙在外出看景點上,少有人玩麻將牌,所以沒有準備,請他們原諒。可那幾個客人不幹,執意要讓青蔥嫂為他們找麻將牌,說沒有麻將牌他們就退房去賞心苑住。青蔥嫂問暖暖咋辦,暖暖當時沒有多想,說:既是客人想玩,你就去附近的雜貨鋪子給他們買一副來,反正那東西也玩不壞,以後還可以給別的客人玩。青蔥嫂就點頭說行,拿錢去買了一副麻將牌來,交給了那夥人。

  暖暖那天晚上臨睡前巡查院子時,聽見那夥人還在自己的房間裡玩麻將,她當時只在心裡感歎了一句:真是興致高。依舊沒想別的,就進屋睡下了。其實,那晚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她也沒去細想,晚飯後丹根的奶奶來把丹根領走了,說丹根他爹給他買了一身衣裳等著他去試穿。她那晚因剛來過例假,困乏得很,睡得也很沉,她在被一陣喧嘩聲驚醒的最初一刻,還以為是哪個遊客去湖邊散步回來晚了,與看門的保安發生了爭執,所以仍舊沒在意,翻個身想繼續睡去,不想,她的屋門這時突然被擂響了,同時響起了一個粗硬的男人的聲音:開門!暖暖殘存的睡意被這喊聲一下子驚走,她急忙坐起身問:誰?

  警察!門外的回答乾巴強硬。

  警察?暖暖邊急急地穿衣邊驚奇地自語:半夜三更的,警察來幹啥?她下床拉開門一看,只見院裡黑乎乎站了不少警察,她吃了一驚,剛要開口問,那個站在她門前的警官先已開了口:有人舉報,說你們楚地居長期聚眾賭博,我們來一看,果然如此,喏,人、賭具、賭資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暖暖這時才看清,傍晚入住的那幾個要打麻將的年輕人,都雙手被銬蹲在院中。這麼說是因為他們?暖暖原本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她平靜地開口:他們是傍晚才來——

  走,跟我們去派出所裡說!那警官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女警察向暖暖走過來。暖暖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麻煩是真的來了,忙朝聞聲趕過來的青蔥嫂點了下頭說:家裡的事你來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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