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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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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圈並非異國情調的花園。橫跨亞洲、非洲和歐洲、擁抱約兩億四千六百萬人民(此數不確,引者注)的回教圈現實,惟乃歷史之給予。至少對今日回教世界的天方夜譚式幻想,不過是錯了時令的感傷。只是我們此刻提出的"現代回教圈",果真能對破棄這種幻想發揮作用麼。 ……確實我們之中注目回教與回教圈的同胞甚少。但多數人們放置如此題目且對之輕蔑、並跳過回教徒世界一味將視覺集中于遙遙彼方歐洲舞臺的那般傾向,已然應該一併反省。作為日本商品挺進地的他們,作為殖民地分割客體的他們,作為世界史不可欠之一部的他們,作為世界文化構成因素的他們——如此這般的回教聚集地,難道不正蘊藏著呼喚我們注意的無數問題麼。 ……回教徒喲,莫要再迷於中世的狂信,指著凱末爾主義者的土耳其說,汝乃無神之國。那不過是偏離季節的誹謗。莫若去充分加深對回教生存的認識與理解。實際上今日少數抱有進步思想的回教徒正步步企盼難題的解決,他們豈不正呈示了為明日飛躍而做的獻身努力!想必,世界史之回教徒亦不屬神聖例外。在現代,回教徒亦一如其他宗教,未嘗被置於沉湎於法悅幻境的地位。呵責之際回教徒喲須知,為解消乃屬歷史必然之今日回教危機,其最正確之鎖鑰,究竟其藏隱何處! ……此時此刻回教徒不能盡是迷狂的人群。難道,隨帝國主義式的爭霸日甚一日、隨著它對殖民地依存的增多和進而對其統治力的加強、兼之殖民地土著民的窮困化、抵抗、民族解放運動的普及——以如此帝國主義諸國的寄生以及各殖民地的分離為背景,泛回教主義又能自何處尋得它的依據?值此現代,回教圈世界正在世界資本主義的坩堝中橫陳之際,泛回教主義豈非乃非一面影子盾牌,毫無高見! 用語已多少陳舊,內容也不盡正確。但是這些寫於七十年前的言辭,如今即便拿給穆斯林閱讀,仍然感覺新鮮,甚至令人有振聾發聵之歎! 東洋學還是東方學? 把薩依德的東方學改一字,就是日本的百年老號的東洋學。它確有東方主義的鏤刻燙烤和不退的底色。但企圖以東方學理論來斷定東洋學,是困難的。 E·薩依德的東方學·東方主義學說,在日本尤其引發了強烈的反響。一部分人在力爭表達:日本的東洋學,雖然拖著一條不乾淨的尾巴,但它的呼喚裡也包含著對薩氏所言東方學的揭露和反抗——這種聲音,就是亞細亞主義。 日本確實是一個豐滿的例子,它能證明薩依德的學說,也能對之駁難。 板垣雄三曾經這樣回顧說: "在那樣一個歷史階段上,即便是為了向東方主義同化、也必須在自己的世界觀中加入伊斯蘭,於是他們有過與伊斯蘭世界緊密結合了的感覺。比如日本的所謂東洋學,無論是白鳥庫吉(東京帝國大學教授,1865-1942)的中央亞細亞也好,河口慧海(大正大學教授,1866-1945)的印度次大陸也好,大穀光瑞(西本願寺宗主,1876-1948)的中亞探險也好——他們靠著能與歐洲人角力、甚至淩駕於歐洲人之上的對伊斯蘭研究業績,有過——想籠絡伊斯蘭世界於自身之中的主題。" (日本該怎樣面對伊斯蘭,世界,2000年9月號) 讀著小林元1936年的舊作,我體會到了什麼是"結合了的感覺"。 雖然到底有多"緊密",尚可逐一甄別。 是的,一種在帝國主義危機中培育的"天下己任",使這種東洋學比起歐美東方學,處處深之一層。不僅分庭抗禮,在一些刃口分寸之上,它甚至融入了文明主體的發言。但霸道的己任,也使學術從出生就有一股虛妄的胎味;恰好與仰殖民主義鼻息、啜飲一瓢剩羹於繈褓的中國知識界,互為補足的一對。 東洋學畢竟難於歸劃東方學的另一個原因,是中國古典確實已屬東方的共有,對它的追究,不能與西學的漢學相提並論。 (三) 日本的亞細亞主義思潮,後來終於在昭和前後分流了。人們說:在左翼走向國際主義方向的同時,所謂亞細亞主義似乎被右翼獨佔。 中國、朝鮮、日本之間,關於亞細亞的溫情對話,呈著一副滑稽的樣相。 與日本的富國強兵同步,超過五十年不間斷的欺淩,使謊言難能甜蜜。 ——日本是亞細亞的解放者麼? 對中國和朝鮮而言,簡直無異是狼在問羊:我曾打算吃掉你麼? 儘管日本不願停止關於亞細亞解放的言說,但是包括中朝,大多數亞洲人拒絕這一呱噪。 包括他們津津樂道的土耳其。在那個土耳其遭逢的末日,日本是列強盛宴上的持刀饕餮者。1919年帝國主義列強召開巴黎和會,核心的目的就是瓜分奄奄一息的奧斯曼土耳其。日本算計良久,它吸著鼻子,嗅著土耳其盟友德國的盤子,割下的卻是中國的血肉。 一面熱衷於對白人殖民世紀的揭露批判,一面卻對自己祖國的野蠻侵略百年嘴硬——用儒家的術語說乃為不知恥。更大的遺憾是,對一部分"真誠的亞細亞主義者"而言,夢想與認同,都被粉碎了。 從二十世紀初開始的百年同胞訴說,誘使所有中國的機會主義都迎合過日本的亞細亞主義。但浸血的事實更加雄辯。所以它也引發了李大釗、尼赫魯不得不站在自己民族的立場,作別樣的亞細亞主義解說。 今天滄桑已變,如似種種歷史的陳跡,引人激動的主題似乎已經更換,綿延一個世紀的熱議,要結束了。 真結束了麼? 不。它如一個幽靈,未曾輕易消散。本來不過是日本一翼的理論,而如今,很多人都喜歡上了它。連橫抗秦,營造新的亞細亞主義、讓日本和中國這對怨敵成為同盟——這一思路,常使人浮想聯翩,並感情衝動。 時值二十一世紀險惡降臨的今日,塵封日久的亞細亞主義,是否還能被發掘出新的含義? 是的,不單唯獨今日,亞細亞的夢想永遠都在不遠前方,引誘和勸說著,不斷閃幻出魔性的光彩。 當新一輪的帝國主義世界征服又洶洶開始,當種族歧視的舊瘡又溢出惡臭,當亞洲的多數民族與非洲、拉丁美洲的眾多國家一樣又掙扎於貧困、盤剝、威脅之中——在新的時代感召之下,謀求亞細亞諸國之間、以及亞細亞與整個第三世界的互助、支援與同盟的聲音——又漸漸響亮起來。 ——如果日本能夠掙逃出脫亞入歐的魔魘,如果它能放棄躋身列強、在全球化榨取弱小的進程中分一抔羹的私謀,如果它能正視自己祖國的百年滄桑史,他們應該有勇氣揚棄、繼承、實踐,如它的一介平民,拋棄亞細亞主義中的帝國汙髒,堅守亞細亞互助的道德大義。 ——如果中國能夠破除崇洋媚外的舊癖,如果它能清算盤踞體內的大國情結,如果它能在崛起中警惕對弱小民族的歧視,如果它能珍惜自己的包括革命和國際主義的傳統,它也應該能判斷、尊重、理解、結盟于身居其中的亞細亞,實現一種超越了帝國主義的強國夢。 被動也罷、自覺也罷,兩國都必須交出答卷。 東南西北,亞細亞的每一個角落,都正在嚴峻地注視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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