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跟金處長吵過之後,沒過幾天,分管宣傳的一位領導就找致遠談話了。領導婉轉地說了很多道理,致遠大多都忘掉了,當時他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但是有兩點他是記住了,一是提醒他背後不要議論金處長,不能盼著金處長倒臺;另一點是提醒致遠跟女孩子打交道要注意影響。
 
領導說:「聽說你因為跟一個內蒙的女孩子有來往,鬧得你妻子要跟你離婚,這就不好了嘛。」
 
致遠很想跟領導解釋一下,但是領導沒有耐性聽他說,領導說你不要給我解釋,反正這事也沒人追究你,我只是提醒你要注意一點兒。你跟金處長也要注意上下級關係,不要搞團團夥夥,不要背地裡有小動作,有意見可以提,但要心平氣和。
 
致遠一下子明白了,他跟陳琳說的話,金處長全知道了。本來致遠想把孫經理那筆贊助費的事情向領導反映一下,但是他覺得這事太重大了,很可能毀了金處長一生,於是忍了忍,把委屈都咽進肚子裡。
 
單位的人很快都知道致遠跟內蒙女孩子的事情了,這種新聞向來傳得很快,而且很快就有了幾個版本。一種說法是致遠讓內蒙女孩王琨流產了,給了王琨五千塊錢私了;一種說法是致遠跟老婆鬧離,要跟王琨結婚;一種說法……這些說法後來都傳到致遠耳朵裡了,但是致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覺得自己面前有無數張嘴,
 
他無法去堵住每一張嘴呀。致遠就想,你們說吧,反正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致遠想得太簡單了,他沒有想到這些輿論只是烘托和鋪墊,真正的臨門一腳在後面。不久,有領導就發話了,說像致遠這樣的幹部,不適合在機關工作,要放到下面鍛煉一下。於是,他這個被單位譽為「第一筆」的人,被放到下面自負盈虧的單位工作了。
 
一切的一切,致遠覺得都沒有必要去解釋了,走吧,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他在辦公室同事們的目光注視下,沉默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起身回家去。沒有人說話,他們又能說什麼呢?這個時候的任何安慰都是多餘的。
 
但是,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琳突然叫了一聲,說道:「王老師,你等一下。」
 
致遠就站住了,回頭看陳琳。
 
陳琳說:「有句話我要說,我對不起你王老師,那些事情都是我告訴金處長的。」
 
致遠點點頭,說:「我已經知道了。」
 
「王老師……」
 
「謝謝你,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對我說的,你說了,我就高興。」
 
致遠從自己的一堆物品中,抽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對陳琳說:「這是我平時寫的一些材料,裝訂在一起了,留給你吧,說不定可以參考參考。」
 
把合訂本交給陳琳,致遠走出了辦公室,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雅蘭知道了致遠的事情,並沒有責怪他,自己反而挺內疚的。雅蘭覺得,如果自己不為了那五千塊錢跟致遠鬧騰,別人就不會利用這事做文章了,雅蘭勸致遠不要生悶氣,說,到哪裡幹都行,實在不能幹就辭職,許多人辭職做生意,不是活得很好嗎?
 
「你開朗點兒,沒什麼大不了的,別一臉的陰雲,不要悶壞了身子,你的身子對我最重要。」雅蘭說,「我不想將來生一個心情憂鬱的兒子。」
 
雅蘭說著這話的時候,腦子裡卻想著別的一件事情。她想,現在致遠離開機關了,分房子成了泡影,只能多掙錢了。眼下她所在的工廠也不景氣,不如自己辭了職,前幾天,一家公司的老總還勸她辭職,去公司上班,當時她拿不定主意,但現在她心裡閃亮了一下,瞬間就做出了選擇。
 
 
雅蘭沒有立即告訴致遠自己辭職的想法,她沉著地辦完了一切手續,去公司上了幾天班之後,致遠才知道了。
 
致遠就有些遺憾地說:「你的工作丟了,太可惜……」
 
雅蘭說沒什麼可惜的,看工廠的情形,下崗是遲早的事。雅蘭現在的工作,每月兩千四百多的工資,幾乎是過去的三倍。當然,這錢也不是那麼容易拿到手的,忙累不說,還要忍受著許多的委屈。尤其她的部門經理,總想把她歸入懷裡,經常利用職務對她施加壓力。有幾次,經理因為沒有在她身上占到便宜,就在工作中給
 
她出醜。這些事情,她都不敢告訴致遠,自己偷偷抹了兩把眼淚,也就過去了。
 
她心裡想著自己未來的漂亮孩子,這一希望足夠抵消那些委屈和困難了。她甚至開始想像一個軟乎乎的小肉體抱在懷裡的那份感覺了。
 
致遠明白雅蘭辭職去公司,就是為了多掙工資,他心裡就很酸楚,就想自己能掙一筆大錢,於是又想到了那部小說的結尾,卻一直不知道如何修改。一個星期天,他坐在書桌前想得太投入,突然大聲說道:「我等你,等你,等到地老天荒。」
 
在一邊的雅蘭嚇了一跳,扭頭去看致遠,發現他仍呆呆地出神。她不知道致遠說的是小說中太陽的話,以為他還是因為單位的事情生悶氣,就說:「沒事你別在家呆著,出去活動活動。」
 
致遠木然地站起來,走出屋子。但是,走在大街上的致遠,覺得周圍的景物都是那麼陌生。
 
致遠似乎有些恍惚了,他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小說中清兒的身邊,眼巴巴地看著清兒說:「我等你,一直等下去……」
 
很長時間,致遠的生活是在雅蘭和清兒之間轉換著,他生活在兩個時空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