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雅蘭的計劃,一切進展順利,致遠戒了煙和酒,每天早晨堅持跑步,晚上也很少熬夜了,生活很有規律。雅蘭對他的照顧,也很細緻,飲食起居都是在她的監控中,就像培育一顆種子那樣滿懷了希望。這樣,不到一個月,致遠的臉色真的滋潤起來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致遠一個外地的同學出差到北京,中午就去拜訪了致遠。快兩年沒見面了,帶著同學去食堂吃飯顯然不太友情,致遠就和同學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館。致遠對同學說自己早戒酒了,說你一人喝吧我不陪你了。同學卻不答應,說道:「嗨,這麼長時間不見面,你就破一次戒行吧?」
 
「可我……真的戒了,況且身體也不太好。」致遠難為情地說。他不能說自己在為了要孩子準備身體,這樣同學會笑他的。
 
「哎呀,你怎麼學得婆婆媽媽的了?就喝一紮啤酒。」
 
推來推去的,致遠就礙不過情面,接過了一紮啤酒,一邊喝著,一邊在心裡怨恨同學。當然,他自己也覺得,一紮啤酒總不會改變孩子的質量。
 
喝酒的事情,他原來不準備告訴雅蘭,但是到了晚上,他卻不知不覺地招供了,雅蘭像打量一個陌生人那樣看了他半天,冷不丁地說:「你有病呀?犯什麼糊塗!」
 
致遠說一紮啤酒改變不了孩子的質量,啤酒是營養品……雅蘭根本不聽他解釋,不等說完就質問:「啤酒裡面沒有酒精嗎?你敢肯定對孩子沒有影響?」
 
致遠不說話了,他真的不敢肯定,萬一出個差錯,不是在商場裡買了布娃娃,可以退去。雅蘭就把受孕的時間,又向後拖了一個月,一切從頭開始。
 
平安地熬到了三個月,就到了九月,晚上的天氣已經涼爽了。致遠和雅蘭在一切的精心準備之後,讓房間裡飄蕩著輕音樂,就開始進行傳宗接代的具體操作。一切都達到了預想的目的,或者說各項預定指標。
 
又過了一個多月,雅蘭就噁心嘔吐了,兩個人興奮地跳起來。這時候的天氣變化就有些異常,忽冷忽熱的。儘管雅蘭對自己的保護非常細心,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就感冒了,很可能是流感。雅蘭堅持不吃藥不打針,擔心對懷著的孩子有影響。可是越拖下去越麻煩,最後發高燒不得不去醫院打針了。
 
那晚,雅蘭從醫院打了針出來,兩個人在馬路上懶散地走著,踩著幹硬寒冷的柏油路,走過一棵又一棵沉默的樹木,走過一棟又一棟亮著燈光的樓房,最後在一個大廣告牌下站住了。雅蘭似乎有些冷了,靠在致遠的胸前,輕聲說:「還是不要吧?」
 
她的肩頭輕輕地顫抖了幾下。致遠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她肚子中的那個孩子的命運就決定了。
 
他們決定第二天就去醫院流產,越早越好。當天晚上,致遠一直守候著雅蘭的肚子,經常伸手去摸摸肚皮,似乎要感受一下自己孩子的體溫。
 
致遠覺得一點兒消炎藥,不會影響孩子的發育,他很希望雅蘭能生下這個孩子,但是他無法對她說出自己的這種渴望。
 
孕育孩子的時間表又向後推了三個月,他們算了一下,要等到來年元月份了。兩個人相互鼓勵一番,重新打起精神,做好受孕前的準備工作。
 
致遠的心思就都用在孩子方面了,在單位幹工作不像過去那樣拼命。正好這時候,陳琳正式分到致遠單位,金處長把許多事情都交給了陳琳,不再用致遠跑前跑後,致遠顯然被金處長甩開了。但他並不感到失落,反倒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
 
只是,金處長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壞了,經常因為一些工作中的小事,在辦公室非常嚴肅地批評他。再後來,宣傳處集體開會的時候,金處長不點名地批評致遠了。致遠想,你批就批吧,反正我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幹好,我又不想當官,你還能把我咋啦?
 
 
致遠在會上受了批評,副處長房詩宏擔心他有思想包袱,工作中鬧情緒,很容易被金處長抓住把柄做文章,因此房詩宏側面提醒他,說別人越刺激你,你越不能衝動,要穩住。致遠雖然挺感激房詩宏的,但卻也並不跟房詩宏走得太近,他覺得這個時候如果自己跟副處長混到一起,金處長就更惱怒了。
 
對於陳琳,致遠也保持了距離,畢竟她現在是金處長的紅人。但是陳琳卻喜歡主動找致遠聊天,工作中遇到了問題就請教致遠,致遠也就應付一下,所有的交往都在情理之中。
 
有一次,陳琳和致遠閒聊中,陳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說:「哎,你聽說了吧,孫經理有了人命案,被抓起來了,要判死刑,他答應給我們那筆錢沒戲了。」
 
「誰說沒戲了?不是早就給我們了?」致遠說。
 
「金處長說的,金處長說孫經理嘴上說給,一直沒兌現。」
 
「不對,金處長不會這麼說。」致遠疑惑地看著陳琳,樣子很生氣,說,「金處長當面對你說的?」
 
「是呀,當時房副處長也在場,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得去找金處長,贊助費給過了。」
 
孫經理是一個私營企業的經理,去年宣傳處出面聯繫電視臺去採訪了孫經理的企業,據說宣傳效果很好,後來孫經理就答應給宣傳處八萬塊錢的贊助。去年底,致遠曾見過孫經理,隨便問到贊助費的事情,孫經理說前兩天給金處長打電話要了個賬號,已經把錢劃過去了。致遠覺得當時孫經理不會說謊的,那麼這錢劃到了哪
 
個賬號上了?
 
陳琳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對致遠說:「王老師你去問什麼?這事與你又沒有關係,你去問什麼?」
 
致遠很認真地說:「我去問問處長到底給孫經理哪一個賬號了。」
 
「不要,真的王老師,算我求你了,一定不要問,聽我一次……」
 
致遠已經走出辦公室,朝金處長辦公室走去,陳琳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才懊悔地歎息了一聲。
 
金處長看到致遠走進自己辦公室,就愣了愣。致遠有些日子沒有到金處長辦公室了,金處長覺得奇怪,就不陰不陽地說:「喲呵,王致遠來了,有什麼吩咐?」
 
致遠進了屋子,反手關上了門,然後才說:「金處長,孫經理那筆錢到底給了沒有?」
 
金處長看了看致遠,猜測著他的來意,說:「沒有呀,你問這個幹什麼?」
 
致遠有些嚴肅地說:「處長,我去年年底聽孫經理說,你給過他一個賬號。」
 
金處長眯了一下眼睛,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物品,樣子要出門了,說道:「你信孫經理的話還是信我的,怎麼?你要監督我了?」
 
「不是監督,我是想跟你說,你個人的私事我不會多問的,但是這事不行,我不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就要給你提個醒,我是為你考慮。」致遠有些激動了,他的嘴唇因為激動而顫抖。
 
金處長的臉色洇出一塊塊銅錢大的紅斑,他突然提高了嗓門說:「是嗎?我有什麼私事?」
 
致遠看到金處長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就很反感,就想讓金處長別太張揚了,說道:「有,你跟李紅的事。」
 
金處長幾乎跳起來說:「我跟李紅什麼事?你說清楚。」
 
致遠也強硬地說:「你心裡清楚!」
 
金處長目光緊緊盯著致遠,突然冷冷地一笑:「好啊致遠,我是清楚,我清楚你早就想讓我翻船,可沒那麼容易。」
 
致遠覺得跟金處長再說下去已經沒有意思了,就轉身離去。走出金處長辦公室的時候,他回頭補充了一句:「金處長,我沒有要讓你翻船的意思,但是那筆錢你最好查一查,這不是別的事。」
 
外面樓道已經站了幾個人,朝金處長辦公室看去,他們聽到了致遠和金處長的爭吵聲。等到致遠走出來,有人就追上去問,說怎麼啦致遠,沒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呀?致遠淡淡地說沒事,我身體不好想請假,金處長不批。
 
致遠走回辦公室,發現陳琳呆呆地坐在那裡,在他進屋的時候,她抬眼看了看他,眼裡流露出憂鬱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