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天空也有雲 / 衣向東

第九章

                

    致遠想,王琨肯定有急事了,沒急事她不會把電話打到家裡。會不會是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又出事了?聽她那焦急的口氣,很有可能就是這個讓她牽掛的弟弟出事了。

    致遠不管雅蘭什麼狀態,只管出了門。他想,雅蘭這邊,有時間慢慢給她解釋,而王琨這邊,現在是拖不得了。他騎自行車去附近的自動取款機取了錢,風風火火地奔火車站了。

    致遠走後幾分鐘,雅蘭也出去了。就幾分鐘的時間,雅蘭把問題想明白了。擺在她面前的有兩種選擇,如果決定跟致遠離婚,她現在可以不理會他了,他愛找誰愛給誰錢,都與她無關。但如果還要跟他生活在一起,自己就不能坐在家裡傻愣著,要對他進行監控,進行必要的干預,否則就不可收拾了。

    她仔細想了想,還沒到了離婚的地步,還要跟他在一起生活。於是她快速地穿戴整齊,打出租車去了車站。

    西直門車站不大,入口處的旅客並不多,很容易就看到了那裡站著的一個年輕女子,正焦急地四處張望。雅蘭估計這就是那個叫王琨的女孩。

    騎自行車的致遠還沒有趕來,雅蘭在附近找了燈光黯淡的一處,遠遠地眺望著。

    過了十幾分鐘,致遠才出現在車站入口處,與王琨簡單說了兩句話,把手裡的錢交給了王琨。王琨看起來很急,一手接了錢,一手去握了握致遠的手,轉身消失在入口內,致遠甚至沒有來得及看看她的眼睛。

    已經有幾撥人流從王琨走過的地方消失了,致遠還站在入口處,向裡張望著。他心裡有些後悔,剛才應該問問她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呀,她還需不需別的幫助呢?

    暗影裡的雅蘭,看著致遠癡癡呆呆的樣子,一咬牙,轉身走了。

    致遠回了家,雅蘭已經閂上了門,致遠耐著性子拍了半天,雅蘭才開了門,其實雅蘭閂門的目的,就是讓他不耐煩地拍門,她可以在開門的時候跟他搭上話,把自己該說的話說出來。

    開了門,致遠悶頭朝屋裡走,雅蘭就不陰不陽地說:「把錢送去了?」

    致遠知道雅蘭明知故問,是要譏諷他一番,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就很隨意地嗯了一聲。

    「她沒說什麼時候還你?」雅蘭又問。

    「一個星期左右吧,回來就還。」

    「能還當然好了,就怕是肉包子打狗了。」

    致遠不滿地瞥了雅蘭一眼,說:「你怎麼知道肉包子打狗了?你不要把人想得那麼壞,為了這點錢她至於嗎?這事不用你操心,沒你的事。」

    雅蘭說:「什麼呀你再說一遍?沒我的事?你不要忘了,這些錢屬￿咱們這個家庭的,你想一個人說了算,先辦了離婚手續再說。」

    「你想離就離,隨你的便,你以為我害怕你呀,離了你照樣過。」

    兩個人的話,一句追一句,追到這裡就有些出軌了。

    雅蘭先是怔了怔,然後才羞惱地說:「是呀你是早想離了,離了我你去找那個王琨,你看你在火車站那個沒出息的樣子,恨不得跟她一起走了。」

    雅蘭一著急,話就說漏了。不過這時候她什麼也不顧忌,覺得有些話早一些說明了最好,只是,在發洩完自己的憤怒之後,她感到渾身軟弱無力,眼前恍惚起來。她覺得,一切都被自己猜測到了,過去看雜誌上的那些婚外戀,現在就發生在他們家庭了。

   

    這時候的致遠,終於明白雅蘭跟蹤他去了火車站。儘管他跟女孩王琨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動作,但他還是感到被人窺視的羞辱。他恨恨地說:「你怎麼能這個樣子?我真沒想到你能這個樣子,你可以不相信別人,怎麼連我都不相信了?」

    雅蘭冷冷地說:「我相信你?我連自己都不相信了,我當初怎麼就那麼傻,讓你騙到手了,騙到手了你就原形畢露了。」

    致遠本來不想再跟雅蘭多說什麼,但是聽了雅蘭這句話,覺得自己很委屈,怎麼能是騙到手了呢?他什麼時候騙過她了?戀愛結婚都是雙方自願,我又沒有綁架了你。再說了,我現在對你也挺好的,你怎麼就能睜著眼把白的說成黑的?

    致遠就說:「誰騙誰了?我還說你騙我了呢,你現在後悔了是吧?當初可是你催我結婚的。」

    致遠的這句話,一下子捅到了雅蘭的痛處,她羞惱地撲向致遠,說你真無恥,真無恥!雅蘭撲到致遠身上,去撕打致遠,致遠極力忍耐著向後退縮,一直退到牆邊無處退了時,他就有些煩躁地推了雅蘭一把,說:「你要幹什麼你!」

    致遠用力大了,雅蘭一下子倒在地上,隨即就放聲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幾乎悲痛欲絕,一直把致遠哭得不知所措了。致遠就粗重地歎息一聲,過去拉起雅蘭,說行了行了,你就別鬧騰了,有什麼事情說什麼事情,折騰什麼?

    但是雅蘭卻不領他的情,氣憤地撥開他的手,站起來理了理頭髮,突然停止了哭泣,穿上了一件衣服,轉身出了屋子。致遠被雅蘭的這一舉動弄懵了,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拉住她,就在他遲疑的時候,雅蘭已經消失在夜色裡了。

    致遠呆呆地站在屋子裡,半天才活動了一下身子,朝屋外看了一眼。也怪,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有隆隆的雷聲從遠處趕來,跌跌撞撞地從城市上空高低不平的樓頂掠過。致遠似乎從雷聲中清醒過來,他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把雅蘭攔住。外面下著雨,這麼晚了她能去哪裡?她和他一樣,在這座城市裡並沒有什麼親

    人,她能去哪裡呢?她如果一賭氣做出什麼傻事來……致遠不敢繼續想下去了,慌忙找到了雨傘,鎖了門朝大街上追去。

    跑到大街上,致遠卻站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朝哪個方向追去。雨水打在傘上,發出清晰的敲擊聲,雨水在他的腳下匯成溪流,快速流淌著,從路邊的排水道嘩啦啦地流下去。雨霧中的燈光撲朔迷離,馬路上幾乎見不到行人,只有出租車偶爾駛過。空了的出租車駛到致遠前面,總是靠邊行駛,並且減緩了速度,等待致遠朝他們招手,看到致遠直挺挺地站著不動,就帶著遺憾快速開走了。也有幾輛比較執著的出租車,看到他站著不動,就摁響喇叭催促他,弄得他挺心煩的,他就揮揮手示意出租車走開。

    好半天,他才挪動身子,盲目地沿著路邊朝前走去,他知道這樣走下去是不可能找到雅蘭的,但他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這樣走一走。這時候他感到一種孤獨和沮喪,一種無聊和無奈,他的淚水就流了下來。不知走了多久,他又掉回頭去,還是那樣緩慢,目光漫無邊際地打量著四周雨霧中的黑影處。

    不知不覺地,他又走回了自己的家門前,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抬眼看到雅蘭就站在家門前對面的報亭屋簷下。報亭的屋簷很小,雅蘭渾身已經被雨水澆透了,看樣子她是出了門,也不知道自己該朝那個方向走,於是就站在了報亭下了。致遠出門沖到大街上的時候太匆忙了,他沒有想到雅蘭根本沒有走遠,因此出門的

    時候根本沒注意對面的報亭下還站著一個人。

    當然,雅蘭看到了沖出屋子的致遠,看到他朝大街上追去,她自然不能叫住他,說我在這裡之類的話,當時她心裡還憤怒著,根本不理會致遠。但是,當致遠走遠了,而且半天沒有了動靜,她就心虛起來,不知道致遠能去哪裡尋找她。這樣,她心裡就很複雜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就在這個時候,致遠看到了她,朝她這邊走來。兩個人的心裡都是一驚一喜,雖然都各自怨恨著對方,但一塊石頭終究落地了。致遠走到了雅蘭身邊,壓低了聲音說:「你站在這裡幹什麼?回去!」

    致遠把傘舉到雅蘭頭頂,上前拽她的胳膊。雅蘭當然不能被他一拽就跟著他走了,她要掙扎幾下,甚至做出了擺脫致遠,繼續朝前走的架勢。致遠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強硬地上前抱住雅蘭的腰,連推帶拖架著她走,她似乎沒有力氣反抗了,於是又哭了起來。

    致遠把雅蘭弄回了家,推到了裡屋,本來想親自找兩件衣服給雅蘭換了,雅蘭卻不讓他動自己的身子,把他推出屋子,一甩手閂上了房間的門。致遠就只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生了一會兒悶氣,然後簡單地把被雨淋濕的衣服處理一下,倒在床上睡了。

    當天晚上,致遠竟然做了一個夢,夢的意境有些紛亂,他好像跟雅蘭離婚了,又好像從來就沒有結婚。在夢裡,當他明白自己仍擁有選擇女友的權利時,興奮地跳起來。

    「嘩啦」一聲響,他醒了,一隻腿踹到了床頭的餐桌,餐桌上的一隻玻璃杯踹到了地上,大概碎了。

    他在黑暗裡看著地上的玻璃杯,猜想這夜還有多長。他無法再回到睡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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