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天空也有雲 / 衣向東

第十章

                

    第二天,致遠很早就到了辦公室,沒想到陳琳比他還早。致遠看到正在搞辦公室衛生的陳琳,怕自己的臉色再讓她看出來,就故意笑了笑,說真早呀。

    陳琳說,一個人在宿舍呆著無聊,不如早點來辦公室。

    陳琳又說,昨天晚上咋樣?看樣子風平浪靜了。

    致遠苦笑一下,搖搖頭表示一言難盡,說現在是越搞越亂了。陳琳笑了笑說,一定是你放不下架子。致遠說不是的,是因為我借錢幫助一個女孩子,她就猜疑了,猜疑我跟女孩子……唉,不說了,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

    陳琳急忙說,你呀也別跟我說,我不想聽,家庭的這些事,跟誰說也沒用,誰也幫不了你,說出去反而讓別人當成笑料了,你說呢?

    致遠點頭,心裡又是一熱,覺得陳琳這女孩年齡不大,卻挺懂事。他並不知道,陳琳是從心裡不想知道他的事情,陳琳擔心自己知道了之後,就會在金處長的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都暴露給了金處長。沒辦法,當她面對金處長的時候,就顯得驚慌失措,她多麼希望致遠能什麼都不告訴自己呀。

    但是,致遠卻對她沒有一點懷疑,他說:「我不是就跟你說說嘛?還能跟誰說去?」

    陳琳歎了口氣。致遠對她的信任,讓她感到內疚,她很複雜地看著致遠,一副無奈的神色。致遠就被她的模樣搞得莫名其妙,說小陳你怎麼這個樣子了?瞧你小小的年紀,就心事重重的,這樣容易衰老的,知道吧?

    陳琳扭過頭不去看他,說:「你最好連我都不要相信。」

    致遠對陳琳今天的情緒,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把這事忘記了。他知道現在的小女孩子,總愛說一些看似很深奧的話,做一些看似很現代的事。

    致遠心裡想的是王琨的事情,猜測王琨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想,王琨沒有說出來,一定是不好說出口的事情了。

    到了半上午,副處長房詩宏打電話,叫致遠到他辦公室去一下,也沒有什麼大事情,他正在起草一份材料,讓致遠一起幫忙出個點子。兩個人研究完材料,致遠就要離開。房詩宏說你上午沒什麼事情吧?沒事慌著回去幹啥?再坐一會兒。致遠就不好意思走開了,跟房詩宏隨便聊了幾句閒話。

    致遠很早就感覺到了副處長房詩宏對自己的關心,而且關心是真誠的。房詩宏知道致遠很善良,就是太愛面子了,擔心他跟著金處長跟得太近,不是什麼好事。房詩宏就多次提醒過致遠,說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押在哪一個領導身上,作為一個有經驗的人,對哪一個領導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致遠

    明白房詩宏的意思,但是他無法遠離金處長,他並不是特意去拍金處長的馬屁,有些事情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金處長給他安排事情,他能不做?金處長出去活動帶上他,他能不去?有一段時間,房詩宏也曾經想把致遠拉到自己身邊,想了很多辦法,比如利用致遠一個同學的關係,頻繁地請致遠出去吃飯,或是參加活動,但是

    致遠始終沒有遠離金處長。

    當然,對於房詩宏的意圖,金處長很容易就察覺到了,有一次金處長很鄭重地跟致遠談了一次話,談話完全體現出上下級之間的關係。金處長說:「王致遠,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人,腦子聰明,能寫一手好材料,還能組織活動,說話風趣幽默,有嘴上的功夫,這正是我們宣傳部門的人應該具備的素質。」金處長看了看致遠的表情,接著說:「你現在的缺點是還缺少工作經驗,缺少政治頭腦,一個好的宣傳部門的幹部,必須具有敏銳的政治頭腦,始終把握政治方向。」

    對於金處長的話,致遠是似懂非懂,所以不好表什麼態。金處長對他講了許多人生經驗之後,給他指明了方向,說:「你現在不是最想早點兒分到房子嗎?按正常排隊,你什麼時候能派上?如果你走的路子比較正,過個一兩年,爭取提升科長,就可以提前分到住房,你說對不對?」

   

    說到房子,致遠不能不動心了,他急忙點頭,說得對,我就是怕自己沒這個能力,希望金處長多指點。致遠明白金處長說的「路子比較正」的意思,就是跟著他金處長跟緊了,別朝三暮四地想靠攏副處長房詩宏。嚴格地說,致遠不是特別想當官的人,但說他就是不想當官也不對,當官不僅與許多個人利益聯繫在一起,致遠

    覺得,當官也是對自己價值的一種肯定。

    因此,在致遠心裡,當官還是他奮鬥的目標,他的工作自然非常賣力,始終緊跟在金處長後面。但是,對於副處長房詩宏,他也沒有明顯地冷落,平時對副處長也很尊重。有時,金處長很想讓致遠把矛頭直接指向房詩宏,讓他在會議上或者一些公開場合給房詩宏一些難堪,但是致遠一直沒有這樣做。有幾次,金處長策劃要

    給房詩宏設置圈套,也被致遠勸說罷休了。

    房詩宏知道,致遠作為一個部屬,如果夾在兩個有矛盾的領導當中,是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並不因為致遠沒有站在自己身後,就對致遠有什麼看法。他是很少批評致遠的,目的是要給他減輕一些壓力。這一點,致遠心裡也很清楚,因而就更感激房詩宏,覺得房詩宏是一個肚子裡能夠跑開船的男人。

    這天上午,房詩宏跟致遠聊天一直聊到了中午飯的時候,房詩宏就說,我們一起出去吃牛肉麵吧,旁邊新開一個新疆的牛肉麵館,聽說不錯。致遠笑了說,算啦副處長,就別出去了,說不定金處長中午又要找我打牌,萬一找不到……房詩宏立即明白了致遠的顧慮,說好吧不去就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

    兩個人都會心而又苦澀地一笑。

    果然,金處長中午找致遠去打牌了。在牌桌上,他覺得金處長說話的味道不對了,經常冒出一語雙關的話。致遠還是和金處長配對,他們打3 的時候,金處長摸牌摸到了一張梅花3 ,甩手亮了出來。按照他們「雙升」的規定,如果別人摸到兩張其它花樣的3 ,比如兩張黑桃3 或者兩張紅桃3 ,是可以「造反」,改成黑桃或

    者紅桃的主牌。

    李三看到金處長滿面笑容,估計金處長手中摸去不少的梅花牌,就說:「金處長別得意,你以為它就是領導了?」

    李三說的「領導」,當然是指的梅花3 牌,這是他們牌場上對亮出來的牌的特定稱呼。李三的意思,他可能摸兩張別的3 改了主牌。

    金處長立即接過李三的話,說你怎麼就知道它不是「領導」呢?如果翻不了船還是「領導」,你還不得聽它的?

    李三聽了金處長的話,並不明白金處長的弦外之音,就傻乎乎地笑,說管什麼是「領導」都無所謂,我有一手好副牌呀,我跟你拼副牌。金處長嘿嘿笑了,說你呀李三,想打副牌的主意,副牌畢竟是副牌,靠不住呀。

    致遠暗暗抬眼看了看金處長,金處長也正暗暗地瞟他。很明顯,「副牌」指的是副處長房詩宏。致遠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覺得金處長心胸太狹窄了,自己只在副處長屋子呆了半個上午,你金處長心裡就不舒服了,我們以後怎麼跟副處長配合工作?總不能連話都不跟副處長說吧?

    這個時候,致遠仍然沒有想到陳琳,他只是把原因歸結到自己上午去了副處長的辦公室。

    致遠心裡亂糟糟的,打牌的時候就出了幾次差錯,結果最後他和金處長輸給了李三那邊。這是很少有的事情,李三顯得很興奮,對金處長說:「看來黃金搭檔也不是堅不可摧的。」

    金處長笑了笑,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說:「讓你們也過個年,高興高興嘛,再說了,王致遠最近沒心思打牌,對吧致遠?」

    致遠笑了笑,說也沒什麼大事,這兩天我老婆跟我瞎鬧騰。李三急忙問致遠,說你老婆跟你鬧騰?怎麼搞的?是不是你有了情人被老婆抓住了?致遠就在心裡罵李三,罵他那張烏鴉嘴。心裡罵著,嘴上卻說:「我倒希望真有個情人,可惜那些適合做情人的女人都被你們這些情種瓜分完了。」

    正高興的李三,看了看表,上班時間快到了,就要求晚上下班後再打一局,說要趁熱打鐵,徹底把金處長和致遠打垮。金處長笑著搖頭,說今天下班後要早點回家,家裡有點兒事情。

    這個下午,致遠顯得心事重重,他一直在考慮金處長中午打牌時說的話。

    快下班的時候,他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邀請他晚上一起吃飯。他猶豫了一下,覺得雅蘭那邊正和自己僵持著,下班不回家反而容易引起她的誤會,就一再推辭,說自己晚上有點小事。但是朋友不依不饒,說無論他有什麼事都要參加。

    沒有辦法,有些非常熟悉的朋友就是這樣蠻不講理。致遠下班前就硬著頭皮給雅蘭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上不回去吃飯了。致遠這樣做,不僅僅是告訴雅蘭晚飯不要等他,他給雅蘭傳達了一種信息,就是他很在意雅蘭的存在,他把夫妻之間的那些磨擦淡化了,把自己放在一個謙和的位置上。

    雅蘭說:「隨你的便,我能管你的事?」

    雅蘭也只能以這樣的口氣說話,她不可能立即熱情起來,完全忘卻了那些爭吵。不過,她的口氣畢竟鬆軟了很多,在說「我能管你的事」時,用的責備和反諷的口氣。於是,致遠就放心地去與朋友聚會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下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