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天空也有雲 / 衣向東

第四章

 致遠經常去老貓的辦事處陪金山打牌。老貓是金山的老鄉,辦事處就是金山老家設在京城的辦事處,所以幾乎成了金處長的家了。

    陪金山處長打了牌,幾個人又在一起吃了晚飯,致遠這才匆匆回家,一路上心裡挺內疚的。其實打牌的時候,他就有些心不在焉,想家中那個正生氣的雅蘭,一定流了很多的淚水。他想好了,回家後不再跟她鬥氣,適當的時候自己說幾句溫情的話。女人嘛,也就喜歡幾句好話。他甚至想到了今晚可以做些夫妻間愉快的事情。按照他過去的經驗,這種事情只要做完了,誰對誰錯就成了一筆糊塗賬。

    然而回家後情形就不同了,完全沒有按照他設計的發展。他走進客廳的時候,屋裡黑著燈,靜悄悄的,他就有些慌張。

    他輕輕推開雅蘭屋子的門,拉開房燈,發現雅蘭躺在床上,樣子是哭過,蓬鬆著頭髮。就在燈光閃亮之後,她抬起身子看了致遠一眼,突然把身邊的一個檯燈抓起來,朝致遠摔去。那是一個手感應瓷瓶檯燈,瓶上那種純藍底色中盛開著迎春花的圖案,是他喜歡的。他看到雅蘭抓起檯燈的瞬間,想她要摔過來?她能這麼傻…

    …還沒想完,檯燈已經從雅蘭手裡出發了,直奔他面部而來。他偏了一下頭,檯燈撞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隨著紛紛落地的彩色碎片,雅蘭發出尖利的哭聲,說:「你滾出去!你!」

    雅蘭說著,從床上跳下來,把致遠朝屋外推,因為用力太猛,致遠的身子猛烈地撞到了門上。這就是雅蘭的不對了,如果她只是摔碎了檯燈,致遠雖然心疼,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錯誤在他這邊。但是現在就不同了,她讓致遠太狼狽了,致遠就沒有了內疚的心理,憤怒地說:「你要幹什麼你!」

    致遠說:「你能摔,就摔,摔,摔完了才好呢!」

    致遠走出雅蘭房間,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生了一會兒悶氣,就打開了檯燈要寫點東西,卻無法把思緒收攏到台燈光下,只好胡亂地翻書了。翻了三兩本書,沒品出什麼味道,乾脆把身體早早地擺在了床上。

    客廳裡黑了燈,沉悶和寂寞就從四處黑暗裡漫出來,鬱積在他的周圍,柔韌而有力度地擠壓他。他煩躁地伸手,又打開檯燈,知道這個晚上是徹底糟蹋了。

    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致遠起了床,去衛生間洗漱,發現鏡子裡有一雙紅腫的眼睛,再細看,幹皺的嘴唇上鼓起一個水泡泡。他正歎息著刷牙時,起了床的雅蘭匆匆進了衛生間,瞥了致遠一眼,站著不動了。致遠愣了愣,終於明白她要做什麼,就含著一嘴的牙膏走出去。雅蘭立即關上了衛生間的門,並且哢嚓一聲上了鎖。致

    遠的心就隨著哢嚓聲猛地一沉,感覺到了金屬聲音的冰冷。

    過去雅蘭到衛生間是不避諱他的,現在避諱了,還鎖了門,鎖門的時候很誇張地弄出了響聲,顯然是故意弄給他聽的。

    致遠不知為什麼,竟覺得臉紅了,覺得屈辱,一夜之間夫妻成了陌生人,怎麼搞的?致遠心裡紛亂如麻,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局面了。

    雅蘭從衛生間走出來,沖便池的水還在嘩啦啦地歡唱,他站在外面猶豫著,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是否應該走進去。雅蘭手裡端著牙具,在一邊看著他,眼神流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他有些慌張地進了衛生間,突然對衛生間有了異樣的感覺,甚至不敢扭頭去看雅蘭剛坐過的馬桶。一切都這樣的生疏,這樣的彆扭。

    致遠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嘴裡的牙膏,抹了兩把臉就走出來,給雅蘭騰出了地方。

    早晨的時間節奏很快,兩個人都要七點半出門上班,因此兩個人都匆忙地做出門的準備,東拉一下西扯一把地倒騰物品,故意弄出了一些動靜,似乎要給沉悶的屋子一些聲音。最後,他們各自拿了要帶的物品出了門,雅蘭走上前給小平房上了鎖。

    致遠特意多看了兩眼被鎖住的小平房,忽然覺得酸楚。往常兩個人離家的時候,屋子裡鎖住的是兩個人的一團溫暖,一些很溫馨的情調,這些東西一直呆在屋子裡,等待他們傍晚回來打開房門繼續享用。但是今天不是,今天屋子裡鎖住的是一團沉悶和陌生的氣息,這些氣息也會一直待到傍晚,等待他們回來。

   

    想到這兒,致遠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來,去牆根下推他的自行車,推到雅蘭面前看著她。雅蘭卻沒有看他,也沒有看自行車,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走著去前面車站坐公共汽車了。致遠看了看她快速搖擺的臀部,氣憤地踢了自行車一腳:

    「不用我帶,你就自己走吧!」

    致遠心裡想,女人真是麻煩,為一點事兒就糾纏不休。這時候,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不結婚多好呀!

    當一個人後悔自己結婚的時候,煩惱就會接踵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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