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蘇麗趁著樹五斤下部隊蹲點不在家,終於鼓起勇氣去醫院找李茜。她想既然亂子是自己捅下的,就該由又已去彌補。
 
李茜說:「他真的不想轉業?」
 
蘇麗說:「轉業對他沒一點好處。」
 
李茜覺得蘇麗說得有道理,答應盡自己的最大能力,幫助樹五斤留下。當女兵的一般都有一定的背景,在部隊也很有活動能力,尤其像李茜這樣以美貌聞名的人物。
 
樹五斤蹲點結束返回機關,已近12月中旬,首長和幹部部門開始醞釀轉業幹部名單。這天,夏一天科長以略帶嘲諷的口氣對樹五斤說:「樹幹事不吭不哈的,想不到路子野哩,今年又不轉了。」樹五斤莫名其妙地說我有什麼路子,夏科長哼了一聲,說你虛偽什麼,上邊都給王主任打電話了,你還蒙誰哩。其實夏科長是聽幹
 
部科的李長水說的,上級一位首長跟王主任打了招呼,要把樹五斤作為人才保留下來。樹五斤心裡納悶,就去向主任瞭解情況。
 
王主任也是希望樹五斤留下來的,政治部需要這麼一個悶頭拉車的老黃牛,但是他卻不動聲色地說:「能不能留下還說不準,你就好好幹工作,工作幹好了,組織會考慮的,不要到處跑路子。」
 
樹五斤說:「我誰也沒找。」
 
「沒找?」王主任不悅地望著樹五斤,「你沒找醫院的李茜,她姨夫能替你說話?」
 
「我沒找她,」樹五斤矢口否認,他信誓旦旦說:「我根本不知道她姨夫是誰。」
 
王主任微笑著,說樹幹事你不要騙我,什麼事情能瞞過我這個當主任的?你和李茜的傳聞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提醒你注意影響,搞文的最容易犯這方面的毛病,你想在部隊幹就要遵守部隊的紀律。當然,上邊來的電話我們會認真考慮的,只是今年幹部為了等房子,都不想轉業,要留下你,還需要做工作。
 
樹五斤盯住主任說:「主任,你不必費心了,我今年轉業。」
 
王主任眨了眨眼,說道:「你再說一遍?」
 
「我今年轉業。」
 
樹五斤說完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王主任愣了一下,然後顯出氣憤的樣子。王主任覺得奇怪,樹五斤過去不是這個樣子,現在怎麼聽到批評就不冷靜,於是他拍了拍桌子,說道:「你衝動什麼?」
 
樹五斤呼吸急促地說:「王主任,我該衝動一次了!」
 
「好吧,你自己說要走,那就做走的準備吧,可別後悔呀。」
 
樹五斤出了屋,王主任仍坐在那裡生悶氣,但他決沒想到樹五斤真的要轉業,只認為這無非是一時的氣話,過了今天就會主動找他承認錯誤。
 
到了第二天,機關幹部都在傳說樹五斤主動要求轉業的事,並且看見他把辦公室的一些書籍也收拾回家了。王主任這才覺得事情有些複雜,就找宣傳科長夏一天瞭解情況。夏科長說,看樣子樹幹事是下了決心要走,大概因為李茜的事情無法在部隊呆了。王主任就把樹五斤叫到屋子裡,心平氣和地與他長聊了一次,說你有病其實是可以照顧的,至於你和李茜的傳聞,沒有什麼實據,誰也不會去追究。樹五斤搖搖頭,突然問王主任:「留了我今年,你明年還能留我嗎?」
 
王主任說:「明年我在哪裡還說不準呢。」
 
樹五斤點點頭,說我們遲早都要離開軍營,我十八歲的時候滿懷信心地走進軍營,現在因形勢需要,也該滿懷信心地走出軍營。這是一次戰地轉移,我有足夠的勇氣投入到下一個戰役中去。其實,人的欲望絕沒有滿足的時候,今年在部隊等到了房子,明年還想在部隊等調職,但是部隊不是養老院,我們也不是離開部隊就無
 
法生活了,我轉業就是想證實自己的能力。
 
王主任半天沒說話,最後伸手拍了拍樹五斤的肩膀,說:「樹幹事,我平時批評你比較多,有許多批評錯的地方,你多諒解吧。」
 
樹五斤轉業的事情就在這時一錘定音了。
 
後來蘇麗和樹五斤大鬧一場,但儘管她吞了幾片安眠藥,要死要活地威脅樹五斤,卻終究沒有動搖地的決心。這之後,兩個人照樣在一間房子裡過日子。
 
11
 
樹五斤確定轉業後,夏一天和李長水心裡踏實了一些,但仍不敢疏忽大意,私下裡都在積極活動,增大保險係數。李長水把存摺上的四千元花得所剩無幾,夏科長在主任和政委之間往來穿梭,他們進行得似乎都很順利,人們總看見他們笑容滿面。
 
然而,沒過幾天就傳出消息,李長水也被列入轉業名單上報了。再後來大家看到王主任把李長水一次次叫進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兩個眼圈紅紅的,臉色陰鬱。
 
因宣傳科長夏一天留下來了,所以許多幹部說是夏科長把李長水擠走了,李長水花多少錢也鬥不過夏科長。李長水心裡憋得慌,王主任再找他談話的時候,竟跟王主任吵鬧起來。王主任還是理解李長水的,所以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給他慢慢地講道理,說這是組織決定的,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個人必須服從組織。李長水打
 
斷王主任的話,說道:「王主任,你不要說這麼多好聽的,你不是也在等房子嗎?如果今年讓你轉業,你能正確對待?」
 
王主任現在住的是兩居室,明年就可以分三居室,大家心裡都明白,所以他不加掩飾地說:「我是想等明年的房子,因為我也快到站了,但是這只是自己的心願,軍人必須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李長水說:「你知道自己走不了。」
 
就在李長水說這話的第三天,王主任轉業的消息傳到機關,政治部的幹部都陸續地去主任辦公室,對王主任說幾句安慰話。李長水得知王主任轉業吃了一驚,之後就為王主任忿忿不平,他對王主任說:「憑什麼讓你轉業呢?」
 
王主任說:「憑什麼?部隊的需要,老兵不走新兵不來,我們部隊的建設能得到發展?」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講什麼大道理。」
 
「不是大道理,」王主任對李長水笑了笑:「我和你一樣,都是部隊普通一兵,不是我想什麼就是什麼。」
 
李長水不說話了,默默地去幫王主任收拾辦公室的物品。
 
元旦過後,轉業幹部開始離開部隊,到地方聯繫工作。王主任是正團可以留京,但副團職以下的幹部留京,北京市有規定,必須按戰士復員,什麼副營正營少校中校的,統統作廢,自己在京找工作。
 
樹五斤在轉業的去向上又與蘇麗意見不一,樹五斤想回老家,蘇麗說,我們都是快過半輩子的人了,在哪裡都一樣,只是應該為兒子小帥想一想,應該給他創造一個比較好的學習環境。倆人爭執不下,蘇麗就說:「我們讓孩子選擇吧,你從來都是自己做主,能不能聽孩子一次?」
 
那天晚上,樹五斤把小帥叫到身邊,說小帥,爸爸要轉業了,你是願意回老家,還是願意留北京?小帥看到父母一臉嚴肅的表情,怯怯地不敢說話。蘇麗把小帥抱在懷裡,輕聲說:「說吧,不怕。」
 
小帥勾頭看著樹五斤,說:「爸爸,我不想回老家。」
 
樹五斤點點頭:「兒子,爸爸聽你的,咱們不回老家」』
 
之後,淚水就從樹五斤的眼角流了下來。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家鄉的小路在朦朧的淚水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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